第十一章(3 / 3)

眉林心口微緊,又試了一遍,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不免恍惚了起來,幾乎要懷疑現在這一切都是在夢裏。不然怎麼會無端端地又有了真氣?難怪之前搬動慕容璟和沒覺得有多費力呢。

甩了甩頭,雖然這事發生得奇怪,但總歸是一件好事,她也就不再糾結在上麵,覺得還是先去弄點需要的東西。這一回因為落水,不知中途撞到哪裏,平白又多出大大小小好幾處傷口,加上綻裂的舊傷,實在是比入石林前要狼狽更多,然而她卻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充滿信心。

逃亡的途中,她曾不止一次懷念被廢的武功,卻怎麼也想不到,竟然真能夠再拿回來。這對她來說,無異於上天的恩賜,同時也讓她對迷茫而險途處處的未來有了更大的麵對勇氣。

兩日後,眉林背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慕容璟和抵達了一處荒僻村落。村子叫老窩子,位於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山穀,那裏土地貧瘠,村民窮困,隻有一條道通往山外,但是卻有一個懂草藥會治病的老人。

眉林是被一個山林中遇到的獵人帶過來的。那個獵人失腳掛在懸崖之上,正好被去采野果的她撞見,便順手救了下來。獵人是老窩子村的人,看出她身上有傷,還帶著一個病人,就把他們領回了村。

村子不過二三十戶人,大部分住在穀心的平地,也有幾戶住在山中。老人一個人住在村尾,兩間破舊不擋風的茅草房。當獵人把他們帶到那裏時,眉林著實吃了一驚。

老人也隻是會治普通的一些小病小痛,就給兩人弄了些治外傷的草藥,沒收錢,卻對慕容璟和的內傷束手無策,也沒看出眉林體內有毒。

眉林本來就沒抱太大希望,自也談不上失望。但帶他們來的獵人卻覺得對不住他們,因此當聽到她說想在此地住下的時候,便積極幫他們東奔西跑地安排。跟村長和所有村民都打好了招呼,又喊了些人幫著把一座早已無人居住的房屋收拾出來,該補的補,該修葺的修葺,不過一天的時間,眉林他們就有了自己的落腳處。

那房子其實不錯,石基木梁,雖然是土牆,但夯得極堅實,連裂口都沒看見。三間正屋一個廚房一個柴房,有雕花的木窗,還有一個院子,雖然已有些破舊,但仍比該村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好。但獵人最開始並不讚成他們住那個房子的,他說他們真想留下的話,可以請大夥兒幫他們新蓋兩間屋。因為房子的原主人一家子在前幾年陸陸續續都死了,一個活的也沒留下,村子裏的人都說是那屋子的問題,因此過了這麼久,也沒人想過去動它。對於此,眉林倒不是很介意,對於她來說有一個落腳處就不錯了,哪還有那麼多講究,她甚至有些慶幸這個所在讓其他人那麼避諱,否則哪還有他們的份。她這樣堅持,獵人還有什麼辦法,隻是在他們住進去之前,多叮囑幾句罷了。

在進去之後,看著屋內留著的原主人曾經用過的那些東西,眉林心中再次升起慶幸之感。

從鍋枕瓢盆到被褥衣物,竟是一應俱全,雖然有些破舊,且因為久無人用,早已積滿灰塵和潮氣,但整整齊齊擺在那裏,當真沒人動過的痕跡。由此可見村民對此屋的忌諱有多深。

眉林並不嫌棄。事實上,她身上一文錢也沒有,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置辦出這麼多東西。而獵人以及那些好客的村民本身就夠窮的了,就算他們有心相助,也拿不出來什麼物什來。

眉林覺得自己的運氣似乎在慢慢轉好。

接下來她著實忙碌了幾天。清掃房間,拆洗被褥以及那些舊衣,又趁著太陽正好,把棉被等物全部曬過,又割艾草熏了,去掉潮氣異味。還入山打了頭麅子幾隻野雞回來,湊合著吃了數日。相較於那些用具,在吃上她反倒不用太過操心。

等她都收拾得差不多,可以歇一口氣的時候,慕容璟和仍然沒醒,但氣息已經平穩下來,仿佛隻是睡熟而已。這讓她很不安,於是又跑去找那個老人。

老人摸著白胡子想了半天,才顫悠悠地說用人參大約是行的。說完這話,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自然是知道這話其實是白說的。住在這小山村的人,別說是人參,怕連人參的須須都買不起。而眉林他們尤其窮,簡直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盡管他們看上去實在沒窮人的樣子。

果然說完這話,眉林就有些呆怔,好一會兒才問:“這山裏有人參嗎?”

老人搖頭。

於是眉林又問:“哪裏有人參?”

“城裏的藥鋪當是有的。”老人說,然後又歎了口氣。

眉林道了謝,慢慢走回去。在路上她遇到獵人,從他那裏知道城離這裏相距數十裏路,村子裏的人進一趟城來回要花上兩三天的時間。

“是京城嗎?”眉林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裏究竟在哪裏,離昭京有多遠。

獵人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笑了起來,“當然不是,聽人說京城離這裏有好幾百裏遠呢。是安陽城。”

眉林目瞪口呆。等回到家才緩過神,她不由得撲到昏迷不醒的慕容璟和身邊,俯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們真的到了安陽附近。”

慕容璟和臉色雖然蒼白,但神情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平和安詳,他身上在逃亡途中擦撞出來的外傷都好得七七八八,隻是一直不醒。

眉林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她寧可麵對那個尖酸刻薄但充滿生機的慕容璟和,也不願看到現在這個安靜得讓人無力的男人。

“你再這樣睡下去,我就把你丟進山裏去喂狼。”她不高興地嘀咕,伸手輕輕捏了一下那高挺的鼻子,直起身給他掖好被角,然後轉身出了門。

眉林是一個是非觀念不是那麼強烈的人。在她心中,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所以在必要的時候,她是可以為之做出一切在別人看來不應該的事。她很清楚,那些所謂的禮義廉恥隻是在有命的時候才能談的,跟一直與死亡打交道的她向來是沒啥關係。

對於慕容璟和,要按兩人剛剛搭夥那會兒的想法,她是絕對不會花太多心思去救他。反正已經逃了出來,他若就這樣死了,對她其實是利大於弊的。但是現在她想要救他,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既然下了這個決定,她就一定會把他救活救醒。這種自信其實並非盲目自大,而是因為一旦她決定好某件事後,便會不計一切代價去達成。

所以,她去了一趟安陽,把全城大小藥鋪光顧了個遍,回到老窩子村時,帶回一包袱的人參。她琢磨著怎麼也夠慕容璟和吃上一段時間的了。之所以下手這麼狠,一是怕做過一次後引起警覺,下一次便沒這麼易取了,二來就是因為她體內的毒快要發作,恐怕沒有精力再進一趟城裏。

隻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等她踏入家門時,慕容璟和竟然已醒了過來。

他正睜著眼看著旁邊的木窗發呆,聽到聲音便轉過了頭,臉色仍然蒼白,神色如昏迷時那麼平靜,看到她也沒什麼變化。

“給我弄點東西吃。”他開口,卻什麼也沒問,還是一貫的命令語氣。

眉林眼中驚喜一閃即逝,腳本來已往前跨了兩步,又倏然收住,微微一點頭,便提著帶回來的人參去了廚房。不片刻,她便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粟米粥進來。

“這是昨日的,你先吃點。”她說,也不去理他微微皺起的眉,將他扶坐在炕頭,背後墊了床褥子撐著,便開始笑吟吟地喂起來。

慕容璟和也隻是有些不悅,但並沒說什麼,悶不吭聲地吃完了一碗粥。事實上他是前半夜醒的,那個時候眉林正在趕往安陽的路上。四周黑糊糊的,隻偶爾能從窗縫中看到一兩下閃爍的星光,麵對安靜而陌生的一切,他無法不恐懼,卻又找不到人來問。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眉林歸來。

他不得不承認,當看到眉林的那一刻,那懸吊了一夜的心瞬間便落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