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黑宇殿主(3 / 3)

寒月弓是由他交給燕九的,他自然知道寒月第九式的修煉方法,若不傷心痛苦到極致,是無法與寒月弓產生感應,從而使出那一招的。雖然那一招隻有在被玉魄寒月照射下的地方才能使用,但一旦練成此招,持弓人與弓便會產生異乎尋常的聯係,如同一體,互為影響。

“是。”陰九幽並不回避。做過的事,無論後悔還是愧疚都沒什麼用處,唯有彌補。這樣的回應反讓人無法責怪。

“閣下如何得悉修習之法?”宇主子繼續追問。顯然,他很肯定,燕九能練成寒月第九式並非偶然。像他們這個級別的人物,對人和事的判斷素來精準之至,極少出差錯。

燕九精神一振,這個問題也是她所疑惑的,隻是一直沒機會問。

陰九幽看到她眼中的期待,不由微笑,“在幻帝宮中有書卷記載,在下無意得睹。”

燕九“啊”的一聲,臉上浮起疑惑,她如何沒看見?同一時間,宇主子指節叩在椅手上,發出輕而脆的清響。

“那裏如何會有人類的文字……”他語氣中透出些許怪異,語未落,似乎想起什麼,不由搖頭而歎,“知道了。”必定是那一位同他一樣太過無聊,然後弄出來的。

兩人的對話聽得燕九一頭霧水,但礙於宇主子而不好追根究底,隻能暫且忍下。反倒是夏姬對眾人的談話毫不好奇,隻一心專注地為宇主子按揉著雙腳。

“今夜有大雨,你們回吧,不必再來了。”手中捧起茶碗,優雅地啜了口,宇主子猝不及防地下了逐客令。

燕九心中本有許多話要說,許多問題要問,卻都被這一句給堵了回去,隻能怏怏地隨著陰九幽離開。

天一入黑,果然狂風卷著暴雨落了下來,燕九習慣不了這裏的氣候,隻覺從骨子裏冷了出來,渾身都在痛。於是草草吃了飯,喂飽小陰澈交給陰九幽照看著,便裹進了厚羊毛毯中,卻怎麼也無法緩解疼痛,加上反複回想白日宇主子的話,心思煩亂,直熬到半夜還是清醒異常。

“九兒,痛得厲害嗎?”隔壁突然傳來陰九幽柔和的詢問,融在嘩嘩的雨聲中,並不顯得突兀。

“嗯。”燕九停止輾轉,隔了一會兒才從毯中露出頭來,瞪大眼看著黑漆漆的屋子,應。

這裏的房子牆壁緊密厚實,原本隔音效果極好,她以為陰九幽聽不到,所以翻身的時候毫無顧忌,沒想到還是被他發覺了。

一問一答之後,四周又陷入了寂靜,雨打在窗板上的聲音便分外大了起來。

片刻之後,陰九幽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過來。”

燕九怔了怔,想到陰澈,於是起身裹著仍然冷冰冰的毯子打開了房門。風挾著大粒大粒的雨滴打進屋簷之下,一盞籠著燈罩的牛油燈在風雨中搖擺著,昏黃的燈光明暗不定。

冷風襲來,燕九不由打了個寒戰,下意識攏緊了身上的毯子,踩著靠牆的幹處走到隔壁。門下隱隱透出燈光,顯示著裏麵的人還沒睡。

門沒栓,輕輕一推就開了。陰九幽正靠坐在床上看著隨身攜帶的經卷,陰澈睡在他的裏側,小臉紅撲撲的,極是可愛。風灌進屋中,將桌上的燈吹得撲撲作響,燕九趕緊回身將門關緊。

回過身時,陰九幽已放下手中的書,掀起毯子一角道:“進來。”

經過這短短的一程,燕九已經冷得直哆嗦,見狀也不多猶豫,扔掉身上的毯子便鑽了進去,緊緊偎向熱源。一觸到她冰冷的身體,即使是以陰九幽的鎮定也不由打了個哆嗦。

無奈地任她抱住自己的腰,他探過身,拿起燕九帶過來的毯子,蓋在三人身上,又為她和孩子掖好被角。讓她過來而不是他過去,是因為知道她肯定連被窩也沒焐暖,另外睡沉的孩子也不宜受風吹。

挨著陰九幽溫熱的身體,好一會兒燕九才緩過勁來,不再發抖,心似乎也因著他的體貼而漸漸發起熱來。鼻中滿盈著他的味道,輕輕的翻書聲傳進耳中,讓她心中一片寧靜。

上一次與他如此親近是什麼時候?她努力回想,但那些記憶卻突然有些模糊了,像是上一輩子的事,如今腦子裏全是他出家之後清心寡欲的樣子。她以為,終己一生都不可能再與他這樣親近了。

不自覺歎了口氣,為他的無奈,也為自己的隱忍。

“還冷嗎?”頭頂傳來陰九幽關切的聲音,下一刻,旁邊的身體動了,書卷輕輕落在桌麵,油燈被“噗”的一聲吹熄,然後他躺了下來,將她抱進懷中。

他的懷抱很暖,暖得讓燕九想哭。

“陰九幽,你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能對我這麼好?”如果是聰明的話,這樣的問題其實不該問,隻是在這黑暗之中,在這幸福得讓人心酸的懷抱中,燕九終究沒有忍住。

身旁的人並沒有立即回答,呼吸均勻悠長,像是睡熟了。但她知道他沒睡。

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將之按靠在自己的胸前,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頓時傳了過來,讓她的呼吸頻率也不自覺漸漸地放慢,睡意漸上,而那個答案似乎便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喜不喜歡,這個問題,連陰九幽自己也無法回答。在自廢武功之前,他想自己是喜歡她的,隻是那種喜歡沒有深沉到勝過對歐陽清的仇恨要與她廝守一生的地步;在水牢中被形勢所逼參透生死覓到本性真如之前,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她的,隻是這喜歡中夾雜著責任,對她絕望卻執著地追在自己身後的憐惜以及太多其他與情愛無關的因素;參悟之後,他反坦然了,不知道是不是喜歡,隻是覺得她本來便該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兩人在一起是那般自然,至於情愛什麼的,已沒有去想的必要。

“除了你,誰都能丟下。”他慢慢地斟酌著,一字一字地道,隻怕表達得不夠明白。

原本已經有些昏昏沉沉的燕九聽到此言頓時清醒過來,不自覺“啊”了一聲,卻再沒得到任何回應,不由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夢了。

伸手想去摸他的眼睛,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睡著了,但手還沒探出毯子,便被捉住,又放回了原位。

“我剛剛夢到你跟我說話了。”她輕輕道,彎唇笑,黑暗將笑中的那一抹自嘲湮沒無跡。

陰九幽明白她的患得患失,不由歎氣。

“不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