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匈奴女人(1 / 3)

第二章 匈奴女人

左賢王?

紫綺倒抽了一口冷氣,胡亂擠出敷衍的笑來便匆忙放下了簾布。不知為何,每每觸上烏乃渾那雙瞳,她便會亂了方寸。這個匈奴男人沒來由就讓她由心底生出畏懼來,即使是麵對匈奴第一王者——尊貴無比的呼韓邪單於,她都不曾這般慌亂過。甚至可以這樣說,在烏乃渾出現前,她從未真正深刻地在意過匈奴男子與大漢男子的區別。但烏乃渾卻讓她無法忽略這一事實,他身上那股不形於色的霸氣,那混合著蒼涼與孤傲的麵容以及那沉穩內斂的雙瞳,都讓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這個男子與自己以往所認識的任何男子的鮮明不同。即使是再功勳卓越的漢朝大將,也不會有那樣的蒼漠孤冷,那是隻有被漠北無情的風沙曆練過,與狼牙熊爪搏鬥過的漢子才會有的男子氣概,而這種男子氣概讓她充滿了不安。她隻熟悉帶著溫柔笑容,如玉如月的容顏,這樣的男人讓她害怕得想躲。

聽到車外有人輕叩窗格,紫綺懸著的心越發收緊起來。

“紫綺姑娘。”一聲親切的鄉音才讓她放下心來,掀開窗簾,辨認出立在轎外的是護送自己前往漠北的漢將韓昌韓都尉的家奴韓福。

“左賢王說有些話要同姑娘講。”韓福說著,微微勒馬閃身,在他身後,烏乃渾正昂首端坐在馬上。

“不知左賢王有何指教?”越是不想見的卻越是偏偏要出現在自己麵前。匈奴的貴族顯然不如大漢的那般公務繁忙,至少眼前這位左賢王就相當閑適,閑到竟然要來同自己這個身份卑微的婢女談談。

韓福跟隨韓昌頻繁往來與大漢匈奴間,因而精通匈奴語,紫綺的疑惑被他用匈奴語傳達給了烏乃渾。烏乃渾聽後,雙瞳望向氈車內半露麵容的紫綺。待他緩聲說完之後,韓福恭敬地點了點頭,轉向紫綺道:“左賢王說紫綺姑娘應該向寧胡閼氏一般,學著去做匈奴女人。”

又是這個話題。若是由王嬙提出,她尚可忍受,因為心知王嬙是出自一片善意。可眼前這位左賢王算什麼?在以主子的身份給自己下命令嗎?抱歉得很,她紫綺可不是他的奴婢,“紫綺為何要學做匈奴女人?我原本就是漢女。”她冷然地給出答案,並不打算顧忌對方的麵子。

韓福頓了頓並未立刻將原話告知烏乃渾,但見紫綺冷著容顏並沒有改口的意思,才婉轉地將她的意思轉告給了烏乃渾。

烏用渾聽完韓福的轉述,一雙瞳別有深意地望向紫綺,將她那羸弱而倔強的模樣深深映入眼底。緊抿的唇角微微一動,勾出笑意的雙唇吐出一句聲音不響但極具力道的匈奴語,即使不通此語,仍能感覺到那一字一句如詛如誓。

韓福再次因為意外而未及時傳達原話。直到烏乃渾衝他抬了抬眉示意他開口,他才由驚訝中醒過神來。

“紫綺姑娘,左賢王說……你躲不掉天父的主宰,終有一日你會成為匈奴女人,心甘情願。”好好的一個漢家女子當然不會說變就變成匈奴女子,隻有匈奴的男人能做到這一點。而左賢王這如同誓言般的宣告讓韓福都輕易就感覺出了其中所含的寓意。

莫非……韓福雙眼小心地探向烏乃渾,卻不想對方鷹凖般的銳利視線早就在那廂候著了。

烏乃渾冷著一張俊容淡淡說了句什麼,未等韓福轉達便已用力一夾雙腿,策馬向最前列的氈車趕去。

“他方才又說了什麼?”紫綺見韓福聞言後臉色煞白,不禁蹙眉探問。

“他說如果……”韓福忽然如夢初醒,眼中的恍惚一下子轉為慌亂驚怕,“沒什麼,他沒說什麼。”

他到底對韓福說了什麼讓他會驚駭到這副模樣?紫綺看著韓福慌張離去的身影,心中漸漸生出不安來。

“你躲不掉天父的主宰,終有一日你會成為匈奴女人,心甘情願。”

他說這話時,她由他眼中分明讀到了“誌在必得”。他到底“誌在”何處?又“必得”何物?

不自禁地雙手環胸將自己抱緊。此時此刻,她是如此思念劉驁,麵對掖庭的幽深冷寂,她都未曾這般無助過。因為她是這樣清楚地知道,即使再思念再忍耐也不會等到太子殿下了。雖然車外有著明媚的陽光和青綠的草地,但她已經被操縱命運的神給冷冷地放逐了。

她搖頭,發誓自己絕不會淪落為匈奴人。即使她要去的是隻有匈奴人的地方,即使她將成為匈奴王庭的奴婢,即使不學胡語胡俗的堅持會讓她以後的日子越發艱難孤單,可至少她選擇了效忠於大漢,隻要她堅持自己是漢家子女,那劉驁便永遠是她心中無人能替、可敬可戀的太子殿下。

縱使兩相分離,妾心與君共同。

她愛慕著她那俊雅不凡的大漢太子。這份愛誰也休想割斷它。

自從昭君開始學騎馬之後白天在氈車內的時間便越來越少,隔得老遠她都能聽到雕陶莫皋響亮的指導聲和昭君那銀鈴般的笑聲。氈車外的畫麵她即使閉上眼都能描繪得出,呼韓邪單於騎在自己的高健大馬上,身著貂皮大氅,威武的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而雕陶莫皋則如兄長般亦步亦趨地教著寧胡閼氏每個騎馬的關鍵步驟;身著紅衣的昭君騎在白馬上,即使綠野藍天都無法奪去她半分光彩。

假以時日,秭歸的王嬙就會完美化身為匈奴的閼氏,而她紫綺,仍然是當初的紫綺。她收起因車外喧鬧聲而微散的心神,將注意力再次凝回到眼前的刺繡上。在飛針走線間,心上那張銘心難忘的俊容已在細絹上呈現出一頂華貴精美的頂冠,高昂飽滿的天庭及一雙脈脈含情的烏瞳。她離開得如此倉促,莫說與他道別,就是取一件信物都不容許。幸好她有著一手絕佳的針線活,但凡見過的景和物無一不可融入小小一方絹帕中。

她正專心繡著烏瞳間那挺直的山根,一直勻速前行的氈車猛地往後一頓,忽然就停了下來。

紫綺正想起身去看,氈車的門簾已被人由外掀開,一張雙頰紅潤的絕色容顏含著吟吟的笑出現在車門處,“紫綺,雕陶莫皋說我已經可與人共乘一騎。你快下車,讓你見識見識我的騎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