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匈奴女人(2 / 3)

紫綺連忙將手中的針線繡架小心收起,“奴婢這就來。”

聽她這樣自稱,王昭君如明珠般閃爍的雙眸間黯色一閃而過。

紫綺恰巧捕捉到了那抹因自己而生出的波動,“你若害我摔下馬的話,就算是公主我也不依。”她原本打定主意不上馬的,可麵對昭君那樣一臉的熱忱和歡喜,她便不忍拂了她的意。

果然此言一出,王昭君臉上即刻露出了明媚的笑,“就算我不濟,雕陶莫皋率領的那一百餘號匈奴武士也一定會保你無恙的。”

紫綺輕揚了一下唇角,望著王昭君的雙眸神色複雜。她似乎已經將匈奴武士與安心踏實劃上了等號。雖然有著嬌美動人的容顏,可骨子裏,昭君更像是個雷厲風行的男子。自幼在大漢長大的她,絕無可能單憑著一腔熱情便能適應這仿佛無休無止的車行,更無可能沒有半分思鄉之情。可她卻永遠掛著那麼明朗的笑,像她勸慰自己的那樣,拋下一切去學著適應匈奴人的生活。

而她紫綺卻做不到這樣。別說一百餘號的匈奴武士,再多的武士若非出自大漢,她便沒可能發自心底地信任和依賴,更枉論將自身安危輕易交付。可她卻願意將自己的信任,依賴與安危交給昭君。

氈車外,雕陶莫皋早已牽著白馬等候著兩位佳人的到來,而整個迎親的車隊卻並未因為他們而產生任何的停滯,前方的氈車仍有條不紊地前進著,後方的氈車則越過停下的車身蜿蜒銜上前進的車隊。而車隊的兩旁,正是王昭君所說的那百餘名武士。

紫綺的視線不自禁地隨著武士的隊伍向前望去,直至看到那昂首挺坐在駿馬上帶領著武士隊伍的高大身影,雙眸才停止前移。沐浴在陽光中的左賢王如戰神般英挺威儀,那些剽悍健壯的武士在他身後完全沒了張揚霸氣。百獸遇王,誰與爭鋒。

“紫綺。”已經翻身上馬的王昭君拉著馬韁示意她上馬。

一旁的匈奴武士中有人及時地屈身蹲地,紫綺輕盈的身子如飛蝶般點上武士壯實的後背,一個躍身,穩穩坐在了昭君身後。

王昭君一聲“坐穩了”,雙腿輕輕一夾馬鐙,身下白馬已是一聲長嘶,放蹄向前行去。紫綺看著王昭君從容的模樣,原本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她側頭去看前方,浩浩蕩蕩的氈車隊伍如一條蜿蜒的白龍,在氈車上雖然也是與車隊一齊前行,可卻完全不及在馬上的感覺來得強烈,如今她能親眼看到這陽光下的車隊是何等聲勢。那英姿勃發的匈奴武士們就在自己身旁,健馬就在自己身下。靜心去聆聽,除了車隊的嘈雜聲還有那輕風掠過的細瑣聲和遠處溪流的淙淙聲。頭頂一聲清亮的鳥鳴引得她舉頭去看,這一看又是一震。曾幾何時,她已習慣了掖庭中那被高牆圈起的四四方方的天,卻忘記了原來天是這樣無邊無境的。

“紫綺,抓緊些。我們到車隊最前頭去見韓都尉和大單於去。”王昭君說著已放鬆了手中的韁繩。那白馬少了拘束立刻露出野性來,原本還溫吞的步子頓時變為歡快的放蹄前行。耳邊呼呼的風聲漸漸蓋過了一切,而白馬卻並沒有要慢下的意思,轉眼間兩人已由車隊中段躥至車前。

“寧胡閼氏!收韁!”後方傳來雕陶莫皋的疾聲提醒。

而已然意識到馬速過快的王昭君也已在雙手上加了幾分力,可那如由數股麻繩編成的韁索卻忽然像褪皮的蛇般,以昭君難以料想的速度一股股斷裂滑飛,最後昭君隻覺雙手後扯的力道猛然一空。昭君心中一涼。完了,韁繩斷了!而身體因承受不住韁繩猛斷的勁道整個身體都重重地向後撞去。

紫綺聽得雕陶莫皋的疾聲大叫心中便已經有幾分慌張,眼見著身下的馬像著了魔般地狂跑更是慌亂不已,正束手無策間猛地胸口一痛,隻覺一股重力朝自己撞來,沒有抓緊馬鞍的雙手一下子鬆脫,隻有空中如溺水般胡亂地抓著。而隨著白馬那如風的速度,身子搖晃得越發厲害,仿佛隨時會墜下馬身般。在混亂間,紫綺隻聽到雕陶莫皋在身後聲嘶力竭地喊著什麼。

難道自己真的此生此世與太子殿下無緣得見?在身子已然脫離馬背的刹那,她心中生出萬念俱灰的絕望來。半空中,腰間忽然被一股強硬的力道緊緊圈住,她整個人順著那股力量的牽引跌入到了一方溫暖中。驚魂未定的人根本無力去思考,隻是本能地依偎上那讓她心安的溫暖和寬厚,她那在空中絕望地抓住任何東西的纖纖十指這一次總算是能抓住什麼了,不管那是貂皮的裘衣還是鑲著狐毛的夾襖,她隻求能有什麼讓自己動蕩的心能安下。

背後有人在輕柔地拍著她羸弱的肩膀,輕輕地一下,再一下,像是哄孩兒入眠的娘親一般。

“紫綺。”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小心翼翼地輕喚著,仿佛紫綺二字是《詩經》中最美的篇章,不容半點褻瀆。

太子殿下?恍惚間,她將那聲輕喚當作了是風聲掠過時的幻聽。一想到方才自己被馬顛下馬背時那呼呼的風聲,不安的十指扣得越發緊了。

烏乃渾低頭望去,隻見依偎著自己的女子那十指越發不安地緊攥著自己的衣襟。他微微皺眉,心中有異樣的溫柔在湧動。他是匈奴國的左賢王,身份上盡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而身為匈奴男子,他又有著天賜的神力和過目不忘的智慧足以睥睨天下,作為大單於的親兄弟,他又是最得信任和重用的王庭重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被國家需要著,被匈奴人民需要著,被漠北王庭需要著,可那些需要隻帶給他無上的自豪和滿足,而他卻從來不曾被一個女人需要過,而且還是如此柔軟的女人。雙瞳凝視著那緊握著自己胸襟的纖細十指,這十指抓住的哪裏是他的衣襟?分明是緊緊握住了他的心房,否則想保護她憐惜她的細膩心思又怎麼會鑽入了他那顆和漠北一般樸質粗獷的內心呢?

“莫怕。有我。”他才學漢人語言不久,沒法像大單於和雕陶莫皋那樣成段成段地冒句子。

懷中人聞言之後身子微微一顫。

她怎麼反而越發怕得厲害了?原本隻是為了安撫而停留在她肩上的手漸漸加重了力量,將那個依偎著自己的人更緊地用左臂圈護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