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景聽著窗外的熱鬧,夜笙未息,朝鳴又起。
葉環已離開,趙崇景答應了給他關文。
條件就是帶上他。
如果按葉環所說,那瓦窯寨也隻是一個背鍋的,那劫餉的又是何人所為?
如果出事,連累童月紗怎麼辦?
趙崇景深吸一口氣,黎明空氣自帶著股甜冷。
既然有了答案,就不要想太多。
天色已快亮了,成群小雀在裏院的老樹上嘰喳,不時飛到到樓瓦窗台上蹦蹦跳跳。
窗外早晨的菜市也各自擺開了來,商販的討價儈俗而生活。
沉睡的千年巨獸又慢慢醒來。
...
現在趙崇景坐在範大尤後麵,範大尤跟趙崇景共騎一馬,跟在前麵五騎後麵。
一從六騎在土路上疾奔,掀起漫天灰塵。
這六匹馬高大駿美,一看就是關外的馬種,每匹股後都烙著一快小小的官印。
範大尤看著前麵的苦著臉的同伴笑道:“三狗兒,俺早讓你別碰那馬,你偏不聽,那馬駿得很咧,一看就知道通人性,你這腳馬蹄好吃嘛?”
那被稱作三狗的大聲回答:“這破馬有什麼的,我鄉下比這好的馬多得多了,嘿。”
範大尤大笑道:“哎呦,可了不得咧,這破馬就給你吃馬蹄咧,那你鄉下的好馬還不給你吃馬吊咧,哈哈哈。”
眾人大笑。
趙崇景不但把關文偷了,還把馬飛六人的官馬全都偷走了,除了童月紗那匹寶馬,馬飛他們沒了關文又沒馬,簡直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隻是他實在高興不起來,童月紗若肯回去那當然是好,但他覺得這大小姐多半氣得冒煙卯著勁死追。
想到這,趙崇景不由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現在已近下午,他們一路不休不食,頂著烈日快馬加鞭連趕一上午路。
按官兵腳程,估計就是在這一帶了,所以瓦窯寨六人雖又累又餓,但仍不敢放鬆。
行不過五裏,大路上出現了一個算命先生,葉環打馬的速度也慢了起來,算命先生聽見蹄聲緩緩回頭,看到馬上的葉環,然後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葉環好像得到什麼指示一樣,又連連打馬。
瓦窯寨的一眾弟兄都不敢再笑了,臉上凝重如臨大敵。
果然就在前麵,葉環抬眼望去,一行差役已依稀可見。
雖然看到了人,但葉環卻依然急催馬蹄,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們已越靠越近,已可清楚看到四個差役領著四個衣衫襤褸頭枷腳鎖的囚犯。
隻是這四個差役後麵還跟著一個人,這人渾身一水的綠色,而且不是並非粗麻布衣,而是滑溜溜的綢衣。
這人頭上帶著頂大鬥笠,他的兵刃也不是尋常差役的鐵叉鐵尺,而是是一條灰灰黃黃的塔鐧。
這塔鐧斜斜的背在背後,步履之間搖晃極小,可見分量極重。
不得不說這人一身翠綠綢衣雖然俗氣得很,但帶著鬥笠背著塔鐧在夕陽下緩步而行,倒頗有幾分威風氣勢。
葉環領著一行人越過那押囚行列,沿著大路繼續打馬,時跑時走,走了個把時辰才在一處路旁一處野林子停下。
天色已然黑了,漫野星光閃爍發亮,人群在火堆上懶散圍成一圈,趙崇景也坐在人群裏。
“趙兄弟,你眼睛真的瞧不著莫?”範大尤忽然問道。
“過兩天就好了,不妨事。”趙崇景沒聽出言外之意。
“俺說,你昨夜裏是怎麼受葉老大一招的?”範大尤道。
“葉老大手下留情。”趙崇景笑笑道。
“俺說咧,葉老大高的很咧。”範大尤咂咂嘴道。
趙崇景笑了笑。
範大尤道:“俺說趙兄弟,你這麼豪氣的朋友如今很少見咧。”
趙崇景苦笑道:“我這是慷他人之慨。”頓了頓後道:“幹這事你們六個人就夠了莫?”
範大尤嘿了一聲,道:“趙哥兒你可小瞧俺們咧,不說葉老大,單單俺平陽虎,對付幾個飯桶還成問題?”
一旁那豁牙老漢笑了起來,道:“大尤恁吹牛逼倒是厲害著哩。”
趙崇景問道:“這麼大一匹軍餉的重犯就幾個人押送?太兒戲了吧?”
範大尤笑道:“這是不是重犯他們還能不知道咧?幾個土老帽頂著罪咧。”
趙崇景又笑了笑,不再說話。
範大尤轉過頭去,一邊嚼著肉幹一邊道:“三狗,趁現在有閑,你再給講講你那姐姐莫。”
三狗眉毛一抬,還沒說話,一個豁牙老漢笑道:“對咯,大尤你總算說句人話了。”
三狗晃晃腦袋抬抬腿,髒兮兮的灰臉露出兩分稚氣,他才十多歲,但卻老練得像個大人,隻是身材太過瘦小,這時正笑嘻嘻的道:“講嘛,不是不行。”
範大尤一腳把三狗架在大石塊的腿踢下去,道:“講你就講嘛,痛快點。”
三狗笑臉一板,道:“你依個態度,我現在就不太樂意講。”
範大尤笑道:“那好嘛,你也別講了,出去望風吧。”
三狗笑了,道:“還望個雞,那幫子飯桶敢天黑過野林子莫。”
豁牙老漢道:“三狗你講你的嘛,莫跟這傻子嘮叨。”
三狗笑臉斂了斂,咳了兩聲,道:“我從小就是我姐姐養大的,那關老爺不花錢的收了她,又不管我,我姐姐指定不樂意哩。”
“那又拗不過那關老爺,人家可厲害哩,那我姐姐經常拿些家裏的東西給我嘛,不然我就餓死特哩。”
“有回那個姐姐她嘛,偷了一個金船給我莫,那金船足有兩斤多哩。”
範大尤哈哈大笑道:“你吹牛皮咧,兩斤可不三十多兩了,那你不發大捏嘛,咋還現在這光景?”
三狗道:“所以說你不識事,錢來得這麼容易,去得也容易哩,我跟著鄉裏幾個老哥賭了幾天,就全輸塌了。”
範大尤笑著點點頭:“講究講究。”
三狗繼續道:“這金子花完大概隻用半個月,依半個月我就莫找過姐姐,等金子花完捏嘛,我就回去找她嘛”
三狗喝了一大口水,道:“莫想到啊莫想到,等我趁夜黑翻進那她當家關老爺的宅子,走一步跌一交的摸到她麵前嘛,她一看見我就攆我走哩。”
範大尤哈哈道:“這就對咧,你錢沒了想起找她,你有錢的時候咋不帶著她跑咧。”
三狗笑道:“這咋跑啊,她當家關老爺在我鄉裏那是跺一跺腳震翻天的人物,你帶著跑咯,不出十裏就要被抓到。”
三狗接著道:“而且我說你啊,你不懂你就不要搭話,你個憨皮說的話蠢得不行。”
範大尤笑道:“俺哪裏蠢咧,是你說得不圓,怪不得別人挑刺。”
豁牙老漢道:“你是挑刺莫,你是挑石頭,還砸自己腳。”
幾個老大粗都笑了起來。
三狗笑道:“而且姐姐她不認我咧,也不是因為這個,我很曉得她。”
範大尤又打岔道:“哎,哎,這俺知道了,她肯定嫌你不中用另找相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