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京兆(1 / 3)

是日,風清雲朗,京兆城。

兩列矮窄的各式店子依著一堵朱紅高牆平行,牆內世家,牆外市民,巷子中段有一家酒店。

酒店連招牌都沒有,門口兩邊堆著幾堆瓦片,瓦片上斜斜挑個髒兮兮的酒簾兒,裏頭黑漆漆的桌椅已坐了好幾桌的客人。

這小客店裝潢氣派雖不如城裏最出名的酒樓,但菜品酒色卻別有風味,是以生意向來不差,但這段時間卻不然。

隻因前段時間丟了餉銀惹得一陣亂七八糟的亂子,她這客店現在已沒什麼生意。

馬大娘倚著櫃台發著呆,以前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隻有早上這一段小時間,才有空閑歇歇。

但現在,現在卻整天都是這樣發呆打蒼蠅,在這麼下去,或許就要倒閉關門了。

馬大娘已不年輕,發福的身體變了樣,年輕時妖嬈的身段早已變成一個大水桶,而她的丈夫魯大,卻還是那副又矮又瘦的骨頭樣,整天在坊間不幹正事,跟著城裏的衙頭潑皮胡混,這段時間好容易才被關在店裏,她看著他那模樣就來氣。

魯大笑嘻嘻滿嘴唾沫的坐在前麵跟的老客人聊著天。

店裏坐了兩桌客人,一桌是經常來這打侃吹牛的老頭兒們,還有最裏頭一桌上有一個人,這人趴在桌子上睡著覺,腰後還橫了一柄刀。

忽然門口搭的一聲,來了個客人。

這人一身如水儒服,衣服厚實又輕薄,質地奇特做工精細,魯大隻在那些大老板身上見過這種衣服,而大老板都是有錢的,很有錢。

好像被摁在水底的木頭一樣,魯大腦子裏‘大生意’三個字突一下的浮了出來。

魯大還在胡思亂想,馬大娘卻發現這人的雙眼目光烔烔,仿佛兩盞小燈,恰好這人也打量完店裏的人,回頭看著馬大娘,對視之下,馬大娘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涼了一下。

眾人還愣著,這人已走到櫃台前朝馬大娘,問道:“掌櫃的,這店裏還有客房嗎?”

馬大娘笑了起來,剛想回話,魯大打岔道:“官人可說笑哩,現在城裏這光景,怎麼還能沒有空房哩?你要幾間就有幾間哩。”

這人回頭朝魯大點了點頭,馬大娘板著臉,像是不高興這談話的機會被搶走,道:“恁又說胡話,人家一個人,哪能住幾間房。”

還不等魯大回答,馬大娘朝這人笑道:“官人是要住店麼?”

這人掏出一塊不小的銀餅,道:“這塊銀子放著賬上。”

馬大娘掂著銀子連連笑道:“哎喲,官人,你這銀子可得使不少時間的。”

魯大道:“恁還不去收房間哩?”

馬大娘朝這人笑道:“官人稍坐一會,咱家先把房間收拾收拾。”話音剛落,身子一轉已掀起簾子進了裏院。

這人點點頭,看也不看,直直走到最臨近窗戶的桌上。

魯大見這人已坐下,往櫃台裏拿起紙本炭碎,走到這人麵前笑問:“官人貴姓?近下官府查得嚴,留個姓名好打發他們。”

這人猶豫了會,緩緩道:“...劉大。”或者說..趙崇景,但這話...他並不敢說出口。

以往的京兆城連宵禁也沒有,隻要你想,甚至夜裏走出走入也沒人管你,但現在卻已遍布巡防,別說夜裏進出,隻要你在大街上多瞧一眼,就會被衙差攔下詰問。

但趙崇景卻還是輕易的進城來了,靠著馬飛的兵牌關文。

隻是城雖然進來了,但事情卻隻是開了個始,他甚至連接下來該做什麼也不清楚。

魯大低頭用碎炭在紙本上寫了寫,自喃“劉大莫?”抬頭訕笑問道:“劉官人到京兆是幹何要緊事嗎?”

趙崇景道:“拜訪朋友。”頓了頓趙崇景問道:“掌櫃的,你這可有一個叫劉三的客人。”

魯大皺了皺眉,又迅速的笑道:“劉三?是隔壁巷子的羊肉劉麼?我跟他熟得很哩。”

羊肉劉,如果三狗有這麼響亮的名號那也不用上山做賊了,趙崇景搖了搖頭,道:“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魯大哈哈一笑,道:“那俺就不曉得哩。”

三狗進城前跟他說過會在這酒坊等他,但現在看來好像也是托詞。

瓦窯寨或許也沒那麼可信,葉環真正的目的也許另有所圖,他雖說瓦窯寨也是被潑髒水的,而且列了一堆有懷疑的人,但真正最值得懷疑的,還是瓦窯寨。

趙崇景還在想著,店門口忽然又來了個中年漢子,商人打扮,但衣服滿是泥塵,下擺還扯掉一塊,留著短髭,一臉愁眉苦臉,一進門就坐在靠門口的那桌上。

魯大告了個罪,拿著東西走向那短髭漢子,道:“董老板,砸這模樣,你那侄兒咧?”

那短髭漢子愁眉苦臉,說一句歎一口氣,歎著道:“我早不是跟我侄兒出城哩嘛,那官差左右不讓過,我侄兒就瞪了那官府那狗腿子一眼,那狗腿子二話不說就把我侄兒逮哩,這可上哪說理去。”

這話一出來,旁邊的客人都豎起了耳朵聽起了熱鬧。

魯大一聽,連忙放下物件,笑道:“恁砸莫事咧?”

董老板哭著嗓道:“我咋莫事?我侄兒,我貨都讓那狗腿子繳咧,我還莫事!”

旁邊的山羊胡老頭,翹著腿嗤笑道:“你這算小事咧。”

董老板瞪眼道:“小事?你什麼意思?”

老頭癟嘴道:“城裏的妓茶坊的都被封了好幾處哩,那些個有家底的大老板都保不住自個,抄家封鋪,你還能留個人哩。”

那董老板一聽,更是快哭出來了。

魯大道:“這可不是咯,這頓動靜這麼大,連在我們這梁老大都被逮進去哩,你說是吧老楊頭。”

老楊頭張著嗓道:“老魯你可沒死過,不怕被梁老大的人聽到?”

趙崇景不覺奇怪,古往今來的事都是這樣,毫不新鮮。

餉銀丟了這麼大的案子官府自然要抓人交差,但正犯抓不了怎麼辦,隻好先抓那些偷雞摸狗的小魚小蝦,這些小魚蝦雖於案情無助,但仍可熱鬧牢房拉回半點麵子。

這些偷雞摸狗的小流氓被抓完了,對地方也不算壞事,隻是官府卻不會把這些人抓完就停下,有許多平日並沒犯過錯的人,隻因為在這種時候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就會被逮進牢裏。

這種事是對是錯,誰又分得了掂的清呢。

山羊胡老頭旁邊那圓眼漢子也打岔道:“董老板,你這事情不是沒辦法,現下牢裏頭的人可多得很,你說要把他們全審一遍那是不能夠的,徐老狗根本就沒這麼心思,你可曉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