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是璃族卑微的蝶娘,是他卑微的女人,而她,卻不能反抗,從他救起她的那一刻起,就是她生死成契的主人。
她的命,本來就不屬於自己。
可是她還是無比的悲傷,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世上也無人知她本是性情中人,她也有悲傷愉快,也渴望著一份小小的幸福。
東方傲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樣一個畫麵,他就站在她的背後,看她蜷成一團的身體,還有低聲的啜泣。
人真的不能裝病,莫蝶兒這回可是真的病了。
一張小臉變得煞白,咳嗽聲不斷從幽蝶居中傳出,東方傲起先還以為她又玩什麼把戲,邊疆有事,好不容易送走了裝小廝來玩的皇帝老兒,和東方煜一同來幽蝶居探望她。
結果一看見她,才知道是真病了。他懊惱的看著她,怎麼就能憔悴成這樣,東方煜在旁邊看見他的神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發現了一些端倪。
看來這兩個人有什麼不一樣了。
東方傲請了一打大夫來給她看病,起初她抗拒得不得了,東方傲氣的到江湖上撒氣,整個江湖上雞飛狗跳的,最後還是東方煜灌醉了他,才知道,原因竟然是,他的小王妃不肯看病!
他身負重任啊,代表著千千萬萬的江湖兒女到她的床前請願,她才肯讓大夫來看。
這真是要命的一對,東方煜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二哥,一反常態的‘老實’,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趣味嘛,他最愛的‘逍遙城’都快變成‘無聊城’了。
他想了想,為了避免自己抑鬱而亡,想盡辦法在逍遙城裏搗亂,可是,根本就沒有人理他,弄得他像唱獨角戲似的,尷尬到自己孤獨的收場。
多可憐啊!
東方傲也不常來幽蝶居,偶爾來一次,看見大夫給她把脈時,她眼裏似笑非笑的,大夫不敢直視她傾國傾城的容貌,還是忍不住偶爾瞥一眼,他越看那個搭在她皓腕上的手,就越生氣,最後氣得把大夫趕了出去。
這件事被東方煜嘲笑了三天,三天後東方傲親自出手,把他打得滿頭包,扔出了逍遙城。
沒有東方煜的日子更平淡了,平淡到逍遙城都不像逍遙城。
沒有雞飛狗跳,沒有爭寵大戲,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東方傲雨露均沾,也不在夫人間挑撥是非,大多數的時間裏,他就在書房裏處理事務,或者和東方煜喝酒下棋。
可是,這平淡到令人恐懼的地步。
人家都說暴風雨前的寧靜,可是,他們的爺到底要寧靜到什麼時候啊,眼見著冬天一天一天的過去,春天即將來臨,他們的爺到底是怎麼了。
逍遙城的人驚慌了。
姑蘇城的百姓驚慌了。
整個王朝的人民驚慌了。
天知道,沒有他來搗亂的江湖是多麼的平淡,沒有他來八卦的坊間是多麼的無聊!
莫蝶兒的病一天一天的好起來,人們漸漸發現一個規律,爺寵幸個個夫人的順序完全按照院落的遠近,每次要輪到莫蝶兒的前後幾天,他的情緒總是比平淡更反常的平淡,幾乎都要到麵無表情的地步。
東方煜說,這叫做,逃避。
逃避什麼呢?
東方煜說,一個女人。
是誰?
東方煜說,莫蝶兒。
冬天過去了,直到莫蝶兒的病也徹徹底底的好了,東方傲的反常卻還沒有結束。
兩個人居然真的玩起了相敬如賓那套把戲!
確切的說,兩個人見麵的頻率也夠低的可憐了,東方傲分明就是避著她,皇室高層不久前開了一場賭局,賭兩個人這種表麵上的風評浪靜能維持多久。
東方煜賭得是三個月內,四月初二是東方傲二十五歲的生辰,他們準備邀請眾多官員和江湖人士去逍遙城,借機完成一件大事。
那一段時日,兩人不可避免的會在一起,到時候,他們這些人三十六計輪番上陣,還不信拿不下這兩個人。
據四月初二還有一段時間,麵色一冷,那件事,準備了這麼多年,但願這回能一網打盡。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直到有一日,莫蝶兒渾身發軟,給自己探脈時,竟然發現——
她懷孕了。
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算,怎麼就中獎了呢,偏頭回想,從前兩個人有過親密行為,他總是會逼她喝下打胎藥,可是不知是忘了還是什麼,最近兩次都沒有喝。
不會這麼巧,就中獎了。
她有些慌了。
東方傲的規矩是不準任何女人懷上他的孩子,她可以瞞得了一時,可是總會顯懷的啊,他會怎麼做?逼她拿掉孩子?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臉變得蒼白。
自己的骨肉,如何能舍,可是他的絕情,聽說之前的某人夫人也是不肯打胎,最後一屍兩命。
莫蝶兒跪下,低聲道,“上天垂憐,保我孩兒一條小命。”
窗外傳來杏兒和一個小丫鬟的嘀咕聲,她好奇心起,凝神去聽。
這天下午,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姑蘇城內,臉上白紗覆麵,頭上帶著一個鬥笠,衣裳寬鬆,看不出身形。
她行走在姑蘇城南,茶館酒肆裏有江湖人士探出頭來,默默沉吟,不確定是不是傳說中的那個‘她’。
身影終於穿過城區,停在與城區緊緊相鄰的李家村。
李家村鬧瘟疫,求醫說無方後,被知府大人給封住,擺明了是想讓他們自生自滅。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頭,露出輕靈而淡然的眉目,身形一躍,繞過守衛的士兵,翻牆而入。
好淒慘!
小女孩一看有生人進來,哇的一聲哭出來。
“小妹妹別哭,姐姐給糕糕。”及其溫柔的聲音安撫住了小女孩,繼續向裏麵走去。
哀痛的呻吟聲從家廟裏傳出來,見到生人進去,開口問道,“你是什麼人?”
白衣女子悲憐的歎口氣,“濟世救人之人。”走到一個老婆婆麵前,探出手來把脈,村眾都傻了,安靜的看她逐一把過脈,低聲說道,“於我所料果然不錯。”
從肩上取下行囊,裏麵是一包一包的油紙包裹的藥物,“把這七包藥,用文火煎了服下,連續七日,這幾包粉末撒在井中,最後這一包,放在瓦上烤成黑色,撒於村裏死過人的地方。”
輕靈素雅的聲音,和一抬頭露出的慈眉善目,竟像是天上的仙人。
“請姑娘留下姓名?”
“不必了。”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眼前,竟仿佛是從沒來過一般。
身影最終來到逍遙城,輕車熟路的進入八卦陣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夫人啊,你嚇死我了。”
杏兒看見她回來大大的舒了一口氣,“求求夫人,以後別出去了。”
莫蝶兒換好衣裳,淡淡一笑,“這人世間尚有那麼多苦命之人無人醫治。”
“最苦命的就是夫人,爺有好好的夫人不疼,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伸手拿起書卷,不理會小丫頭的羅嗦。
“啊,對了,四嬸家的滿兒又病了,夫人做好事就做到底吧,也去給看看吧。”日子越久就越發現夫人的好處,居然還通曉醫道,又有一顆慈悲心,行醫救人,活菩薩一般。
蝶兒微微一笑,“你啊,小丫頭。”
造化如此,好心腸未見得報。
就算她濟世救人,救得再多條性命,誰又來救救她腹中的胎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