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一天,日光剛起,天地還隱隱有些發青。
這時候江寧城內仍是一片靜謐,偶有幾聲雞叫或者犬吠,似是早在提醒著需要早起勞作的人們。
一身穿破破爛爛道服的老人,步履蹣跚地走向仍未醒來的江寧城。
他走起路來有些晃晃悠悠,口中時而念念有詞,卻讓人聽不明白,像是和尚在低聲誦讀梵文,時而又在哼唱些不知名的鄉間歌謠。
“興,百姓苦,亂,百姓苦。廟堂之樂,黎民之苦,便為不變的一。何時了?何時了……”
他沒有沿著道路朝城門去,隻是隨意地向前走著晃著,待他搖晃到城牆根下,本要撞上牆的他卻化作青煙消失了。
傍晚時刻,陳瑜剛從那寺廟出來,心中那糾結之情倒是未曾消去。
雖說自己算是幫了那豆子與燕子一次,也給那對患難兄妹留下了一點碎銀子,他們十幾天內倒不用再餓肚子,但是卻沒法從根本上幫助到他們兩個,他們還是會這樣流浪下去、乞討下去。
那是兩個與自己有著相似經曆的孤兒。據那豆子說,他們的父母早在上一次澇災中活活餓死了,因為總是把那救命的幹糧留給他們兄妹。
他們就這樣乞討,掙紮地生活了兩三年。那些豪門大戶也不會去雇傭他們,因為他們髒,說不定手腳也不幹淨——這便是大多數人的看法。
而自己的父母呢?從小便沒有一絲絲印象。
正當陳瑜反複想著這些事情時,一沙啞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這位年輕人,請留步。”
陳瑜扭頭朝聲音發出的方向一望,隻見一穿著破爛道服的白胡子老頭正坐在那牆邊的地上笑著看向他,不過那雙眼睛卻是在閉著。
“叫我?”陳瑜伸手指了指自己,這周圍也確實沒有別人了。
“沒錯,便是你。”
“有何事?”
“貧道有一件東西,與你頗有緣分。”
陳瑜翻了個白眼,這不是電影裏的通俗套路嗎?打著送東西的名義騙錢。怎麼,古代就有了這種騙人的方法?
他走了過去,蹲下打量了那老道一番,“老道士,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好意思舍得臉麵出來騙人呢?”
“真要騙人的話也是需要技巧和眼力的。”
“哦?那需要些什麼技巧呢。”那老道卻笑著問。
陳瑜有些苦笑不得,“你看我外觀也隻是一個窮人,要騙銀兩的話也是要挑那種衣冠華麗的富家子弟,你再對他們說幾句天命不凡的好話,他們一高興不就隨手賞你些銀子了。”
“可是我看不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緊閉著的雙眼,“眼瞎了。”
陳瑜其實早就注意到了,不過隻是認為他那是故作高深用來騙人的一種手段。
“你剛才說要送我什麼?”陳瑜仍有些狐疑地問著。
“一本書。”
陳瑜翻了個白眼,沒猜錯,果然是騙人的。
但陳瑜卻伸手掏了掏錢袋,拿出七八枚銅板放在了那老人的身前。
“如果你是真瞎,這些銅錢就當我可憐你老人家,足夠你今日買幾張大餅充饑。如果是假瞎,那就當你成功騙了我,畢竟年紀大還要出來營業也不容易。”
那老道卻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錢。”
“為何?”
“隻因這本書與你緣分頗深。”
“真的?”
“真的。”
“什麼書?”
“奇書。”
陳瑜心想,再不濟也是按電影橋段送本武功秘籍吧。還奇書?自稱的吧,怕是一本破書而已。
便沒了興趣,不願再與這老道士糾纏。
“奇書?就是金書銀書我也看不上,老道,你就贈與其他有緣人吧,這書我就不要了。”
說完,起身就要離開。
“馬匹失瘋你可知原因為何?”
陳瑜一下頓住身形,皺起了眉頭。馬匹失瘋的下一天便是自己穿越之日,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這老道士是如何知道的。
他緩緩轉過身子,語氣故作平淡地問,“為何?”
那老道卻搖了搖頭,“暫時不可說。”
“怕不是不可說,而是你也不知道吧。”陳瑜冷笑一聲,“不就是那日恰巧看到了,你這老道,倒還用此騙起我來了。剛才還說眼瞎,露了馬腳了吧。”
那老道卻搖搖頭,“眼瞎為真,你若不想被嚇到的話倒是可以給你看看。”
“哼。看便看,故弄玄虛,這有什麼嚇人的。”
那老道便張開了緊閉著的雙眼。
那眼皮之下竟是一雙幹枯、凹陷的眼球,不似正常人那般明亮有光澤,瞳孔盡是黑色,沒有一絲神氣,原本的眼白卻被一片土黃色深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