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拂就怔住了,萬沒想到他會接話,依照以往的經驗,他是不會搭理她的,以往以往,小臉皺起來,那一場同生共死之後,就回不去以往了是不是?忽然發覺李靖和自己挨得那般近,近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莫名其妙的紅了臉,喃喃說道,“我就是覺得,目前你的行情不錯,日後還會漲價,所以就先留著,你叫商場的戰術,你懂不懂?”
他笑的更深了些,說道,“好吧,那說說這幾日為什麼躲著我?”
她挪挪身子,欲蓋彌彰的離他遠一點,半響後說道,“我師哥不準,說要是想繼續留下來,就不許見你,說你不是好人,沒安好心,專門拐騙我這樣天真單純的女娃……”
他不禁歎一口氣,知道她的嘴裏絕對不會有什麼好話,不過這前半句大約是真的,也仰頭望月,半響後,低聲開口,“紅拂,你師哥說的對,跟他回家吧。”
紅拂一怔,轉過頭來看著他,不知為何湧上一股心酸,喃喃說,“你還是討厭我,李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欠打,隻知道胡鬧……”
李靖又皺起眉頭,她受傷的表情落在眼中,說不上來的感覺,心有些亂了,“紅拂,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真的討厭你,一個女人恬不知恥,真的欠教訓,可是,可是……漸漸的,我……”他說不下去了,他發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他渴望卻不可求的東西。
是什麼,卻並不知道。
紅拂看著他,有了幾分倔強,“李靖,你總認為你是對的是不是,那你告訴我什麼是對,有人活著是想要揚名立萬,有人活著是想要家財萬貫,我活著隻是想要自由自在,我沒有管過你們,你們憑什麼要來說我的錯呢?”
李靖搖搖頭,“紅拂,若是世人都像你這樣想,這個世道就亂了。”
她也蹙起了眉頭,“難道如今的世道還不夠亂麼?難道不是因為你們追求什麼功業銀錢過了頭,實際上是你們追求的這些東西害的這亂世,到和我說如果的事情,對對錯錯,你又是如何界定的?”
他一時無言,最後說,“我說不過你,隻是人活在世上,總要爭些什麼,也不能隻為了自己活著。”
她看著他,緩緩搖頭,“人活著什麼都爭,太累了,你覺得我什麼都不在乎,其實……”
她頓了一下,微微苦笑起來,目光中星光點點,看的李靖有一瞬間的炫目,忽然想起她醉了的那一夜,一片昏黑中,她在校場上擊鼓,火光明滅的瞬間,她的眸子格外明亮,那樣的目光,那樣的目光……幹淨至極。
還有她本來已經逃走了,又跑回來和他並肩作戰,他轉過身來,看見策馬揚鞭而來,月光下,那樣的目光,執著而強烈。
這樣的她是為了自己活著麼……若為了自己……何苦管他三軍將士,何苦管他是死是活……一片迷亂間,她的聲音悠悠傳來,“其實,慕家的人,隻在乎重要的東西罷了。”
原來如是。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月兒都已經西移至中天,他才開口說道,“紅拂,軍中太危險,不適合姑娘家,誰也不能保證,不再發生上一次的事情,和你師兄回去吧,我保證不泄露你的身份就是了。”
紅拂看著她,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難過,忽然趴到他的肩上哭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李靖有些不知所措,推開她不對,伸手拍拍她的後背安慰她更不對,有些慌了,說,“紅拂,你別哭,我不是討厭你,真的,隻是你不適合這裏,戰火紛飛,一個不小心就會身首異處,你是姑娘啊……”
她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小時候,我很喜歡一顆臧羅國進貢的明珠,透明像冰一樣,握在手裏也是冰涼冰涼的,到了晚上還會發出白色的光,可是有一天,它忽然不見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我就哭了好久好久……”她語調漸漸的低下來,帶著一些迷惑,“這幾天,我總有一種感覺,很像當初那顆明珠不見了那種感覺,我真的很喜愛那顆明珠……”
李靖親自去送她,莫烈見了他嘲諷的一笑,說道,“李大將軍真是閑得很,你盼啊盼的終於盼到我家小師妹離開了,不歡天喜地,擺出這幅哭喪臉來做什麼?”
他的表情確切的說是麵無表情,不去理會莫烈的奚落,淡淡說道,“故人離別,自當相送。”
紅拂跟在莫烈身後,抬起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你別忘了,還答應我等戰亂結束,帶我去江陵賞月。”
李靖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個事情,心中一暖,有了笑意,當初他明明是沒答應的,這丫頭卻記上了,當下應道,“好,若真有一日,戰亂結束,你還想去,我帶著你去。”
她抽抽鼻子,笑起來,“那我可走了,後會有期。”
他笑,向她揮手,“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