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萊茵報》工作期間,在同當局的論戰中,經常碰到經濟方麵的問題,馬克思當時在這方麵的知識是不夠的,所以很想詳細而全麵地研究一下經濟,退出《萊茵報》使他這一願望得以實現。15年後他在回憶這段經曆時寫道:“1842年—1843年間,我作為《萊茵報》的編輯,第一次遇到要對所謂物質利益發表意見的難事。萊茵省議會關於林木盜竊和地產分析的討論,當時的萊茵省總督馮·沙培爾先生就摩澤爾農民狀況同《萊茵報》展開的官方論戰,最後,關於自由貿易和保護關稅的辯論,是促使我去研究問題的最初動因。……我倒非常樂意利用《萊茵報》發行人以為把報紙的態度放溫和些就可以使那已經落在該報頭上的死刑判決撤銷的幻想,以便從社會舞台退回書房。” 馬克思從《萊茵報》來到了克羅茨納赫,在這裏他刻苦讀書,潛心鑽研,做了大量讀書筆記。
為了解決使他苦惱的物質利益問題,他寫的第一部著作是《黑格爾法哲學批判》。這部著作探討的中心問題是國家與市民社會的關係。在黑格爾那裏,市民社會和家庭不具有真正獨立性,它們從屬於國家,必須服從國家和法律。這就是說,國家決定市民社會。馬克思的研究發現:法的關係正像國家的形式一樣,既不能從它們本身來理解,也不能從所謂人類精神的一般發展來理解,相反,它們根源於物質的生活關係,這種物質生活關係的總和,黑格爾按照18世紀英國人和法國人的先例,把它們概括為“市民社會”。對市民社會的解剖和說明不應該到哲學中去尋找,而應該到政治經濟學中去尋求。這就是說,是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國家的真正基礎存在於經濟的事實之中。可見,馬克思此時的觀點不僅脫離了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而且向著曆史唯物主義邁進了一大步。
在柏林大學讀書的時候,馬克思就結識了《哈雷年鑒》的主編阿爾諾德·盧格。當馬克思退出《萊茵報》時,盧格正在巴黎籌劃出版一份新的雜誌——《德法年鑒》,他希望馬克思和他共同籌辦,馬克思同意了。1843年11月,馬克思就與婚後不久的燕妮一起來到當時社會主義運動中心——巴黎。1844年2月,《德法年鑒》第一期,也是唯一的一期出版了。這一期上刊載了馬克思兩篇文章:《論猶太人問題》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
在《論猶太人問題》一文中,馬克思批駁了布魯諾·鮑威爾寫的《猶太人問題》的小冊子。在這個小冊子中,鮑威爾混淆了宗教解放與政治解放和政治解放與人類解放的關係。他認為猶太人與基督徒之間的對立在於宗教。猶太人由於堅持自己的信仰,所以同社會產生了對立。他主張猶太人放棄猶太教,基督徒放棄基督教,假如一切人都從宗教信仰中解放出來,那麼,人們就能從政治上獲得解放。他把猶太人同社會對立這樣一個政治問題轉化成為宗教問題。馬克思認為猶太人問題不是單純的宗教問題,而是一個政治問題。他從市民社會與宗教的關係進行分析,指出:“在我們看來,宗教已經不是世俗狹隘性的原因,而隻是它的表現。因此,我們用自由公民的世俗桎梏來說明他們的宗教桎梏。我們並不認為,公民要消滅他們的世俗桎梏,必須首先克服他們的宗教狹隘性。……我們不把世俗問題化為神學問題,我們要把神學問題化為世俗問題。” 在當時的德國,所謂政治解放,就是通過資產階級革命,推翻封建專製統治,消滅貴族等級製度,使每個人都獲得平等的公民權,這在法國和美國經過資產階級革命後已經實現,但它們並沒有消滅宗教,可見政治解放同宗教解放不是一回事。
從曆史發展來說,政治解放也是一種進步。但馬克思認為政治解放本身還不是人類解放。因為政治解放並不是整個社會的解放,隻是社會上一部分人的解放,在當時來說,也就是資產階級的解放。馬克思提出人類解放的口號,而人類解放的根本前提是消滅私有製。他指出:“隻有當現實的個人同時也是抽象的公民,並且作為個人,在自己的經驗生活、自己的個人勞動、自己的個人關係中間,成為類存在物的時候,隻有當人認識到自己的‘原有力量’並把這種力量組織成為社會力量因而不再把社會力量當作政治力量跟自己分開的時候,隻有到了那個時候,人類解放才能完成。”就是說,隻有當社會力量不再作為一種壓迫人的力量存在的時候,人類才能獲得解放。
馬克思在《德法年鑒》發表的另一篇文章是《〈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這篇文章繼續發展了他關於人類解放的思想。在這篇文章中馬克思指出,德國要獲得真正的解放絕不能僅僅停留在對宗教的批判上,而是要把對天國的批判變成對塵世的批判,把對神學的批判變成對政治的批判,應該直接向德國的政治製度開火,推翻這個低於曆史發展水平的社會,這才是德國人要進行的真正的鬥爭。馬克思認為,反對德國的政治鬥爭一旦提高到實現真正的人的解放的水平,鬥爭就超出了德國。在德國,政治鬥爭是以批判宗教的形式出現的,由於神的本質就是人的本質,因此,對於宗教的徹底批判和否定就是對人的真正的肯定。
要實現對人的肯定,就必須推翻那種使人成為受屈辱、被奴役、被遺棄和被蔑視的東西的一切關係。這就不是其他別的階級所能勝任的了,更不是德國資產階級所能做到的,因為這個階級缺乏革命的大無畏精神,必須形成一個被徹底束縛著的階級,即形成一個非市民社會的市民社會階級,這個階級就是無產階級。隻有無產階級才能消滅私有製,因為無產階級本身就一無所有。馬克思的這個思想非常深刻,它表明無產階級要消滅私有財產這樣的觀念不是憑空而生的,完全是根據自身的實踐和生存方式提出來的。在這篇文章中,馬克思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思想,即無產階級解放同整個人類解放是一致的,這就是鬥爭為什麼要超出德國的原因。他指出:無產階級“若不從其他一切社會領域解放出來並同時解放其他一切社會領域,就不能解放自己的領域” 。就是說,無產階級不僅要從經濟領域解放出來,而且要從政治、宗教、傳統觀念、各種剝削階級的思想意識等領域解放出來;要摧毀一切人壓迫人的社會領域,使人真正成為人。這是一場徹底的無產階級革命,隻有這樣的革命才能使德國獲得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