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富叔走上前來,他笑嗬嗬地試圖抱起雨宸。雨宸驚慌之中伸手打在他臉上,他越發樂起來,嘴裏不住地說:“再打爺爺,再打爺爺,使勁打,爺爺最欠打。”
雨宸一邊向他打去,一邊咯咯笑起來。
來富叔笑說:“嫂子,那老小子邁著四方步去山上了,要他喝杯茶,他說防火護林更要緊。”
玉汝和母親笑起來。來富叔說:“豬餓了,我該喂了。”
他轉身離開,母親望著他搖晃的背影,對玉汝道:“你來富叔和你爸可真像親兄弟,走路說話都一個模樣,一喝酒就賣傻,說他們不是親兄弟,人家都不信。”
玉汝和母親來到自家的菜園子,一位中年女人正在俯身折茼蒿。
她看到玉汝和母親的身影,笑著迎上前來,“大姨和妹子來了?”
母親看著女人手中的一小把茼蒿,笑說:“自家種的菜,你還不敢吃呀?”
女人慚愧地笑說:“哪能住著大姨的房子,又要吃著園子裏的菜,我都過意不去。”
女人說著,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從口袋裏捏出幾粒瓜子遞給雨宸。雨宸伸出小手接在掌心裏,奶聲奶氣地說了聲“謝謝。”
“這孩子,長的真快。”女人道。
“是啊,日子不見過,我們一晃就給孩子逼老了。”母親笑著感歎。
“大姨,晚上和玉汝妹來吃飯吧,大叔也來,來富叔送來兩斤排骨,要我晚上整點下酒菜。”
“別理他們。”母親說。
“今晚該喝呀,到今年,我們住進來剛好九年,振國他爸說,長長久久,大家湊到一起隨便吃個飯,也圖個熱鬧。”
母親沒有再拒絕,“那好,你想要什麼菜盡管摘,晚上,我和玉汝都過來。”
女人離開。母親俯身折著水嫩的茼蒿,嘴裏滿意地說:“剛下過雨,這茼蒿真水嫩,今天能賣得快些。”
小雨宸用肉肉的小手將茼蒿連根拔起,玉汝試圖阻止,母親一臉慈愛地說:“讓她拔吧,孩子小可以由著性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長大了,就要受管束了。”
玉汝恬靜地望著小雨宸,母親對她說:“汝呀,你爸說,你以後不要再去賣早餐,也不要去賣菜了。”
母親蹲下身體割起韭菜,又說:“你爸說讓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不能讓這個家拖累你。”
玉汝沉默地看著母親,母親邊割韭菜邊說:“咱們這個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早些年一心想存錢給你哥買樓房,到頭來還是買不起,可現在好了,咱們有樓房了,我和你爸商量好了,等你哥回來,就讓房客走,讓你哥快點娶媳婦,你也早嫁人。”
“媽。”母親每次說這樣的話,玉汝都會製止。母親摸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多問。
母親將手中的韭菜放進籃子,雨宸正蹲在黃瓜架下摘下一隻小黃瓜,吧唧吧唧吃起來。
母親摘下一隻小番茄遞給玉汝,小心地問:“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張玉林?”
玉汝看著手中的番茄,低聲說:“媽,八年了,都過去了。”
“是啊,他早該結婚生子了,那人不錯,隻是心太野,讓人心裏不踏實。”
母親把幾隻紅彤彤的大柿子放在地上,又對玉汝說:“你看有幾個從山溝裏出來的人,一下子就變成了大老板?人家說三代培育一個人,這話不假,年輕人要腳踏實地,一步步來。”
“媽。”玉汝再一次阻止母親說下去。
這些年來,她在一個人的世界裏,靜靜地感受著青春消逝,感受著沉痛的愛戀逐漸轉化成綿密的思念。八年了,時光飛逝,她感情的世界卻是雨霧彌漫,憂愁而淒苦。
那是一段難以割舍的感情,他那句沉重的誓言,時時在她心間回蕩。
“如果我實現了自己想要的身份,就回來找你。”八年了,他那沉重的誓言一直在她心間扣擊。他是否實現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又或者,他被現實擠壓地無力喘息?
她不能原諒自己當年的沉默,是她將他推入了更深的現實。假使,她知道他已經擁有了自己想要的身份,假使她知道他選擇了對她的遺棄,她的心會更加好受些。可是,八年了,他卻帶著她的期待與思念杳無音信。
母親將蔬菜全部放到手推車上,玉汝抱起了小雨宸,三人離開菜園子,向家中走去。
雨宸趴伏在姑姑肩上,欲要睡去。母親推著手推車,緩慢地走在坑凹不平的小路上。
玉汝陷入了幽思。玉林,你在哪裏?你過的好嗎?為什麼,這些年來,你沒有任何音信?
他究竟讓自己的感情受了怎樣的傷,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些年來,他那深沉而愁苦的表情時常會在眼前浮現,可是,他卻好像人間蒸發般杳無音信。
那是怎樣的誓約?他沒有給過她時間限定,她要一直等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