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煜淺淺的呷了口茶,眼睛並沒有看向錦瑟,似乎十分不屑看她一樣,隻是輕輕的吐出了四個字,“你同意了。”他的語句很是肯定。
錦瑟心中一痛,隻是低聲道,“奴婢不敢高攀。”
淡淡的六個字,卻使康煜驚了一瞬。他看著康芷熙,淡淡道,“與禮不合。”
康芷熙笑道,“不如你去將妹妹要來,做你的侍女。”
康煜聽得此言,便知了康芷熙的意思,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康芷熙柔柔一笑,“怎麼會呢?”下一秒卻黯然了起來,“我隻不過是……隻不過是……想幫你而已啊。”
康煜冷笑,“我不需要。”
康芷熙咬了咬唇,低眸掩住滿眼的哀傷,“你怎就,從不體諒我的用心。若是姨母曉得你欲納素衣為妾之事,恐不定如何生氣。”
錦瑟聽到這裏,有些暗暗明了。她雖不聰明,但亦是不笨的,至於他們說得是什麼,聽了這麼久,她也明白來個大概。不過就是,讓她做素衣的替罪羊罷了。
康煜想納素衣為妾,康老夫人是斷斷不能答應的。於是康芷熙就想出了這樣一個主意,讓自己替素衣進府,表麵上似乎納的妾是自己,而實際上,依舊是素衣。
那也便是說,康老夫人的怒氣,就要全部發泄在自己的身上了?
錦瑟想笑,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在,她垂著頭。好在,沒有人看她。
康老夫人的生辰,大紅的顏色耀眼得緊。錦瑟眯著眼睛,調著琴弦,看素衣在一旁梳妝打扮。
其實一切,不過早已經清楚,隻不過是她,仍舊喜歡做夢罷了。
康芷熙和她的姐姐,因父母雙亡便來投奔姨母康老夫人,老夫人對二人視如己出,也可巧了二人的父親也姓康,不過,卻隻是一介破落的書生罷了。
母親身子嬌弱,生下二人後不久便去了。父親含辛茹苦拉扯她們,可單薄文弱的書生還是挺不過風霜雨雪,最終在一個冬日裏離去。
康芷熙對錦瑟說,“那時,我的世界都已經崩塌了,沒有了父親,我失去了一切。”而後的故事卻又是那樣的平凡而傳奇,十三歲的她和姐姐來到了康府,姨母愛惜她們,並將她許配給康煜。
錦瑟聽到這裏,心髒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她的睫毛不斷的扇動著,緊緊的閉著嘴,生怕一不注意,就有聲音泄露出來。
康芷熙繼續講她的故事。她說,她是喜歡康煜的,隻可惜康煜多情且薄情,雖然沒有姬妾無數,但也時常在秦樓楚館,結下幾個紅顏知己。
不傷心是不可能的。
康芷熙說著,眼裏有絕望的哀傷。
是不是,我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他?
錦瑟說不出話,她抬頭看到滿地桃花,凋落成泥。
人生不過是一幕戲,或喜或悲,或美或醜。於是,又何必太在意。
錦瑟默念著那句師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可她卻又感覺到無盡的悲哀。為什麼自己始終放不下放不開,為什麼要執著的在意著不堪一提的往事。
對於康芷熙,錦瑟是始終都恨不起來的。那樣一個繾綣而多情的女子,最後隻是為了一個人,凋零了芳心。
如果自己是康芷熙,是不是也會那樣?為了保護自己最愛的人目前感興趣的女人,然後犧牲另外一個人。
會的。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
卷起花瓣的風吹過衣袂,輕輕的聲音滑過耳邊,她聽見珠圓玉潤般的聲音。回過頭時看到俞曉清澈的笑容。
俞曉說,“嫂子。”
錦瑟心中一抖,低頭不語,半晌喃喃似的道,“公子叫錯人了。”
俞曉卻隻是笑道,“嫂子何必如此。終究將是夫妻一場了。”
錦瑟低聲道,“縱然是夫妻,也與我無關。公子未免有些……”她沒說下去,微微的抬頭,“俞公子倒有幾分閑情。”
俞曉道自顧道,“既然有些事情即將成為事實,那麼逃避又有什麼用呢?”
錦瑟輕聲道,“快到五月了。”
俞曉笑了一聲,伸手拈出一片風中的花瓣,細細的揉撚。流出桃色的汁液,素白的手都沾染了一些顏色。
“他要出去。”俞曉說著,“你應該跟他走才是。”
錦瑟一驚,猛地抬起頭來,又迅速的低了下去。
俞曉又道,“他要去江南,辦一些事情,你肯定是要跟著去的。”半晌,俞曉又加了一句,“他沒有正妻。”
錦瑟勉強道,“那也應該是素衣的事吧。”
俞曉悠悠地道,“你怎麼那麼傻呢?或許康芷熙看上的就是你的傻吧。”
錦瑟隻道,“你卻叫我如何?這一輩子,也不過就是別人的影子罷了。我已經習慣了,公子又何必再問,讓我傷心,公子就那麼高興不成?”
俞曉道,“你怎麼想到那裏去了呢?我隻不過是想告訴你,以後你要抬起你的頭。你已經不是畫春樓樂師,你是康煜的妾,在他有正妻之前,你就是他的妻。”
錦瑟道,“公子何必難為於我?錦瑟何時,這樣惹人注目了。”說到“惹人注目”之時,心中不禁酸澀起來,她若是素衣……若是素衣……
俞曉看了看她,歎息了一聲,“如果你……”他頓了頓,似在思考著什麼,最終還是說了下去,“如果你是康芷熙,康煜會很幸福。”
“我是不是該說,多謝誇獎。”錦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得勇氣,居然抬起頭來,看著俞曉瑩亮的眸子,“謝謝你,真的。”真的。她從來沒有,如此虔誠的,向一個人,道謝。從來沒有。
初春的天氣微寒,就在這初寒的五月天裏,錦瑟離開了畫春樓,離開了師父。素衣在某一天莫名的失蹤了,據說,是被某個侯爺藏嬌了,但那已經無所謂。錦瑟對著素衣的畫像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