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弦七殺
從長安城到東都洛陽有兩條官道,北路從東渭橋過渭河經同州再由黃河浮橋蒲津橋渡過黃河,經由蒲州前往洛陽。南路則是沿著秦嶺北側渭河南岸東行,經新豐、渭南、華州,出潼關前往洛陽。
為了在天黑之前趕到華州,端木宗顥選了路程稍短的南路作為去洛陽的路線,隻可惜那車夫竟是走慣了北路,不熟南路,比預計的時間居然晚上了大半個時辰,這下,天已經黑了,他們卻還在城外。
“今日莫不是要露宿在這荒山野嶺?”顏子歸已然睡醒,掀開車簾望了一眼,卻見暮色已濃,城門卻是遙遙望不到邊,“這個時辰,城門怕是已經關了吧。”
“果真如此,那便隻好委屈三少在這馬車上過上一宿了。”端木宗顥仍是正襟端坐,閉著目養神。
顏子歸輕哼了一聲:“本少長到這麼大,還從未曾受過這風寒露重之苦。”
“所以在下才說委屈了。”端木宗顥仍是閉著雙目,顏子歸一愣,竟是一時間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納悶了半晌才複又嘻嘻笑道:“端木穀主知道就好。”
他一時薄怒,一時納悶,一時又複笑容滿麵,心思百轉千折,讓人費解難猜,端木宗顥與他相識不過數日便已斷定這人的心思難測是自己生平僅見,千種情緒,萬般算計都藏於那一雙月下幽潭般的笑眸之中,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展露出如花笑靨,在不知不覺間便能惑了人心去。
不知道他能不能惑了自己去?
念頭方起,端木宗顥心中一震,不自覺地屏息半晌,方才慢悠悠地歎出一口氣來,仿佛無限惆悵。
忽然寂靜的山道上響起幾許輕微的衣袂破空之聲,一股洶湧而未知的暗流自四麵八方一齊向馬車所在的位置排山倒海般衝了過來。
殺、氣!
——端木宗顥輕合的雙眼陡然睜開,在顏子歸的驚呼還未脫口之前便一把將她抱起,衝破車頂憑空拔高了一丈,半空中身形一轉,落在了地上。
而就在他們落地的刹那,馬車“嘩啦”一聲自後至前裂開成兩半,車夫慘叫一聲滾落在道旁哀叫不止,雖未立時送命,卻顯然已經受到重創,而跑在前麵的那匹居中的馬竟憑空裂開成了兩片!
馬一聲悲鳴,大片的血潑開來,灑落在夜幕中,仿佛綻開了妖豔的紅花。
隻一瞬,他們的周圍忽然憑空出現七個手持不同兵刃的人,黑衣,卻並未蒙麵。
七個人。
七種兵刃。
——鬼頭刀,龍泉劍,碧血槍,烏金戟,斷頭斧,疾風鞭,流星錘。
“聽弦七殺!”端木宗顥一字一頓地道,“江南煙雨樓的聽弦七殺何時做起了這不要本錢的買賣?”
“你認識這些恐怖的家夥?”顏子歸拉拉他的衣袖,小聲問道。他從未入過江湖,對江湖中的人和事也從不感興趣,唯一認識的兩個江湖人便是蘇璽言以及同是長安四少中人稱林四爺的林夜久。
端木宗顥一笑:“有過一麵之緣。”
“端木穀主。”七殺的首領鬼頭刀上前了一步向端木宗顥抱拳道:“我等無意冒犯穀主,隻請穀主交出顏子歸。”
端木宗顥一臉詢問地望向顏子歸:怎麼回事?
顏子歸眨了眨眼睛,麵露無辜:我怎麼知道?
端木宗顥暗歎一口氣,偏首望向七殺冷冷一笑:“哦,原來你們知道車中坐的是在下。可是剛才那一擊,在下若是慢上半分,此刻已經無法站在這裏和諸位見麵了。”下手如此不留餘地,還說是無意冒犯,那若有心冒犯起來,豈不是還要在人死後刨墳鞭屍?
鬼頭刀尷尬地輕“咳”一聲賠笑道:“端木穀主武功蓋世,豈會被我等這點假把勢傷到,至於所毀的財物,他日定當雙倍賠償,今日就請端木穀主行個方便……”
“嗬——”鬼頭刀話音未落,隻聽一聲嗤笑,輕蔑而諷刺。而這一聲笑正是顏子歸所發,他輕搖玉扇,翩翩而出,絲毫沒有懼色,行至鬼頭刀麵前停下:“這位鬼頭刀大哥,你們剛才一出手就是破車斬馬,你說是假把勢,而我家端木哥哥不過就是撞破個車頂,你就說他武功蓋世,嘖嘖嘖——”他咋舌搖頭地看著鬼頭刀,“看您年紀一大把,說話還真不實在呐,虛偽兩個字用來形容你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鬼頭刀在江湖中也算是有名望的高手了,怎受得了他的一番冷嘲熱諷,沉聲道:“顏子歸,死到臨頭,還逞什麼能?”
“哈?”豈料大少爺根本不受他威脅,嘻嘻笑道,“死?你想要本少的命,還要問過我家端木哥哥答不答應。”說著旋身望向端木宗顥問道,“端木哥哥你說是嗎?”
被點到名的端木宗顥暗歎了口氣,不知道他到底想耍什麼花樣,突然改變的親昵稱呼還真是讓他有點不寒而栗呢。
“賠償就不必了,不如請各位賣在下一個麵子,放了他,可好?”
鬼頭刀見端木宗顥果真插手,語氣頗為為難地道:“端木穀主對我家樓主有活命之恩,本來有所吩咐七殺不敢不從,可樓主已漸漸不管事了,煙雨樓如今是少樓主當家,這顏子歸是我家少樓主要的人,我等實在是不敢違逆啊。”
端木宗顥擰眉暗忖,這顏子歸從未涉足江湖,怎會與這煙雨樓的少樓主結下這般生死仇怨?可是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神色坦然,仿佛一點也不驚奇於有這樣一場狙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