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隻見那小二長歎了一聲,哭喪著臉道:“不就用三十萬兩買了座商朝時候的鼎麼,那女人就小題大做,讓我一個月不準進房門,開玩笑,我當然是選擇來這做苦工抵罪了……”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一雙閃著琉璃色的眼睛盯著顏子歸的臉喃喃道,“這位公子,好生麵熟啊。”看了半晌,臉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端木宗顥微笑著點了點頭。
“嘖,真沒想到,這天下無奇不有,居然還真叫你碰上了。”小二嘖嘖稱奇,一邊又盯著顏子歸上下打量半晌複又轉向端木宗顥哼笑了一聲:“我現在真的弄不明白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容染了,說你喜歡吧,她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你跟她有多親近,說你不喜歡吧,她死了這麼多年了,你每年都去祭拜不說,還巴巴地找來這麼一個人。”
容染!
一直埋首不語,隻作壁上觀的顏子歸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不知為什麼心中除了好奇之外,更有一種澀澀的滋味在心頭,尤其當這個奇怪的小二說了一大堆“喜歡”和“不喜歡”之後,心頭的這點澀然感覺更甚,抬眼望向端木宗顥,卻見他麵容平靜,淡笑不語。
“穀主。”一聲輕笑,卻是闌珊轉回,身後還跟著掌櫃,在見到小二的一刹那顯然也是很高興,忙跑到他身邊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少爺。”
小二酷酷地“嗯”了一聲。那掌櫃忙上前來向他一揖首:“主子,客棧的空房隻剩一間,您看是不是……”
“看什麼看?”那小二瞪眼道,“咱們打開門做生意,豈有趕客人走的道理,房間不夠麼……”他忽然指了指夾一粒蝦仁正要往嘴裏送的端木宗顥和徑自出神的顏子歸,“兩個大男人,擠一擠不就夠了麼,反正咱們客棧裏的床大得很,足夠睡上兩個人了。”
說完也不管兩位客人同不同意,他眯眼望一望櫃台上放著的沙漏一拍桌子站起來道:“時辰到,收工!”說完再不理會別人,抓起桌上端菜用的木盤丟給掌櫃徑自走出客棧大門,但在他走出客棧大門的時候,風中隱隱傳來一句:“明年見。”聲音雖然清晰卻伴著空曠,顯然人已去遠了。
端木宗顥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卻見顏子歸怔怔地出神,滿臉的疑惑,猛然想起,自己方才竟然忘了替他介紹,不禁解釋道:“他是我師傅的兒子,端木奕日,這間客棧是他的妻子專門用來懲罰他亂花錢而建的,沒想到居然會生意興隆。”
顏子歸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沒想到這天底下還有這麼有趣的夫妻。”其實他方才出神倒並不是為了端木奕日,想他冰雪聰明,雖然不能猜測出他到底是什麼人,但從兩人剛才的對話中亦能知道兩人關係匪淺,而且令他真正好奇掛心的也並不是端木奕日。
兩人默默地用餐完畢,另有掌燈的小二引路帶他們回房。
“穀主,您真要跟三少同住一屋,同睡一床嗎?”闌珊小聲地問道,臉上滿是焦慮,穀主千金之軀,怎可與人共榻,“穀主,不然您去住闌珊的屋子,闌珊在屋外即可。”
“胡話,天寒露重,你一個姑娘家怎可在外頭過夜。”端木宗顥在新訂的客房門口停下,側頭望向微皺眉頭的顏子歸笑道:“今天晚上我就與三少同屋。”
顏子歸心頭重重一震,眼中掠過無數莫名情緒,忽而抬頭媚媚一笑道:“端木哥哥真是懂得憐香惜玉啊,可惜本少睡覺的時候向來不喜有人在旁!”
這一聲端木哥哥叫的闌珊傻眼,端木宗顥黑臉,而顏子歸已趁兩人發愣之際閃身進屋,正要回身關門,手腕上卻是一緊。
端木宗顥緊緊握著他的手腕,衝他微微一笑,然後輕輕一推,顏子歸倒退,他進門,黑色的袍子一卷,門咿呀一聲關上,門閂落下。
門外,闌珊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好久沒見穀主這麼利落了!”
門內,兩個各懷鬼胎的人正隔著一張桌子對峙。
那樣細弱的骨骼,怎會是男子?!端木宗顥盯著顏子歸的臉,微微簇起了眉峰。方才他抓住他的手腕,隻覺得肌膚滑若凝脂,骨骼纖細玲瓏,有著這樣一隻手的人,怎麼會是一名男子,難道……端木宗顥不禁往前踏了一步。
顏子歸望著端木宗顥走過來的身軀,低垂的眼中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驚慌,但轉瞬間他已然堆上笑容:“既然端木穀主非要與本少同屋,那本少就算再不願意也要破例一次。”他說同屋可沒說同睡。
“那可多謝三少諒解了。”端木宗顥哈哈一笑,一雙眼卻殊無笑意,黑沉沉的是顏子歸從未見過的詭異,心頭不禁一寒,忙用扇麵掩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假裝打了個哈欠轉過身向屏風後的床鋪走去:“趕了一天的路,真有些累了。”
“既然如此,那就早些睡吧。”端木宗顥一拂衣袖,跟上。
床前,兩人碰頭,止步,對視。
一張床,一張被子,一個枕頭。
——兩個人!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顏子歸驀地閃身跳上床,這叫先下手為強。
“唉……床隻有一張,隻好委屈端木穀主在地上睡上一宿了。”顏子歸踢掉鞋子,懶洋洋地倚在床頭,一雙笑眸微微斂著,得意地望向端木宗顥。
若換了以前,遇上眼前這樣的情景,端木宗顥定是無奈地笑笑在外屋的椅子上打坐一晚絕不與他爭搶,但是今天,在方才那短暫的一握之後,情況卻是大大的不同了。
“那可不一定。”隻見端木宗顥綻顏一笑,絕對地溫文爾雅柔順可親,儀態從容地走近床邊,優雅地抬手,就那麼一推,顏子歸便被推滾到床裏。“三少,你看這床鋪甚寬,就算你我二人同睡也是綽綽有餘。” 說完他坐上床,脫掉鞋,伸手取過被子一抖,然後就這麼和衣睡下,當然,他還很君子的留了一半被子給他的。
但,顏子歸是誰?
刹那怔愣過後,他水眸流轉,淺笑盈盈,緩緩俯首偎近端木宗顥,伸出一隻長腿擱上他的身子低語道:“本少也不想委屈了穀主,隻是本少有個壞習慣,從小睡覺就不老實,若是驚擾了穀主可就過意不去了,所以……”笑容忽然收斂,伸出的長腿收回伴著閃電般推出的雙手往他腰間一撞,得意地道,“你還是下床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