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是客棧
端木宗顥是餓醒的,自昨日午時之後他就未進過半點米粒,又經過那樣一場大戰,體力早已消耗完畢,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這是難得的一個好晴天,日光透過枝頭繁茂的樹葉射下來,在他臉上流連起閃動的光斑,他乍一睜眼,隻覺陽光刺目,迷了眼去,忙一抬手遮了眼睛直到適應方才放開。
竟是這樣遲了麼。
端木宗顥眯眼望了望日頭,偏首想去叫身側睡著的人,一轉頭卻發現原本睡著顏子歸的地上隻餘一件黑色的袍子,人卻已經不見了。
端木宗顥一驚,噌的一下自地上躍起,皺著眉頭將袍子抓在手中——這人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怎麼自己竟一點也不曾發覺,地上雖無掙紮的痕跡,可是人難保不是在睡夢中被擄走的……
正自思量間,忽然一個腳步聲自前方傳來,猛地抬起頭見到來人,他的眉頭方才舒緩下來,急急問了句:“你去哪了?”
顏子歸嘻嘻一笑,抬了抬手說:“我去找吃的了。”隻見他手裏拿著幾隻已經用溪水洗幹淨了的帶殼春筍,一串草菇並幾個紅豔豔的野果,還有一束樹葉子。
他站在那裏,一身明黃的春衫雖然沾染了幾絲汙泥卻絲毫不顯狼狽,玉樣光潔的麵容因尋找吃食而染上一點紅暈,嘴角輕輕淺淺的笑讓陽光一照仿佛能發出光來。
端木宗顥的心不由得一震。
怎麼又犯迷糊了,他可是個男人!
忽略掉心頭泛起的遺憾,冷啐自己一口,端木宗顥走上前去扯下他手中的那串紅豔豔的野果,在顏子歸驚訝的眼神中往旁邊一丟:“這是有毒的。”
顏子歸釋然,又笑著舉了舉手中剩下的東西:“沒關係,還有筍子跟草菇,今天就讓你嚐嚐本少的手藝。”
重新生起火堆,顏子歸熟練的將帶著殼的春筍丟進火堆中,又拿起那一束樹葉擠出汁液塗在草菇上串起來烤,不一會工夫,就散發出陣陣香味。
“你怎麼會做這些東西的?”端木宗顥不禁疑惑地問道,他不是說從未在外露宿過嗎?怎麼會對這些事這麼熟悉。
“哦。”顏子歸一邊轉動著火上的草菇一邊道,“小時候,我和小婉,盛棠老大,蘇二還有小夜久經常瞞著家裏人偷溜到城外的山上去玩兒,餓了就摘些野菜,打些野味烤著吃,往草菇上抹這些汁水的法子還是小婉教的呢,那個時候可真快樂啊,我們……”
顏子歸抬頭,忽然看見端木宗顥正怔怔地望著自己,不覺收口斂了斂笑容道:“對不起!”是啊,在昨日聽了人家這麼悲慘的童年之後,自己怎麼還能在他麵前炫耀自己的幸福?
端木宗顥微微一愣,露出個笑來:“我是端木宗顥,聖醫穀的穀主,受萬人景仰呢,不比你那點子野味更值得誇耀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過去種種已如煙消雲散,今日的他已是涅槃重生。
“昨日事,昨日畢,端木穀主倒也豁達的很。”顏子歸微微一笑,遞過草菇,“熟了,吃吧。”
兩人吃完了那些筍子和草菇,又就著溪水整理了下容裝方才下山往城裏趕,進了華州城,兩人換過幹淨的新衣衫,端木宗顥又雇了馬車,不過市井馬車畢竟比不得原先那輛四匹良駒共拉的速度,直到天黑方才趕到潼關。
“今晚就在這裏住上一宿,明日再出潼關進洛陽吧。”兩人在一間客棧門口下了馬車,端木宗顥對顏子歸說。
客棧的規模看來不大,但名字卻頗有意思,叫做“這是客棧”。
顏子歸正對這間客棧的名稱感到有趣,卻見門內奔出一個人來,興奮地朝他們跑過來,正是多日不見的闌珊。
“穀主,三少!”闌珊行了個禮,詫異道:“真是你們,奴婢還以為你們早到了洛陽呢,怎麼還在潼關?”
“這你就要問顏三少了。”端木宗顥拋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將自己撇得幹淨。
“三少又欺負我家穀主了?”闌珊皺著眉頭瞪向顏子歸,以為又是這嬌少爺犯了嬌氣拖累了行程,“三少別以為咱們穀主深居雪穀,看他老實就欺負他。”闌珊說得好似顏子歸這個城裏人欺負端木宗顥這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似的。
顏子歸驚的目瞪口呆,這住的偏遠跟老實沒多大關係吧,更何況端木宗顥橫看豎看也不是那種容易被欺負的人啊,他那一劍在手的樣子,任是誰也不敢在他麵前大聲地喘個氣啊。
但是眼下他又實在不想跟闌珊解釋太多,隻好忍了這口冤枉氣。
“闌珊,叫你辦的事情辦得如何了?”進了客棧,點了食物,端木宗顥問著闌珊。
“辦妥了,東西在客房裏放著呢。”端木宗顥滿意地點了點頭,闌珊忽然“啊”了一聲,嚷道,“不知道穀主會來,沒有提前包下客棧,奴婢這就去辦。”說著就要起身。
端木宗顥放下茶杯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天色已晚,多有不便,更何況,你以為那人會讓你趕走他的客人麼?你且去跟曾掌櫃的要兩間幹淨的上房即可。”
“那倒也是。”闌珊似有所感般低笑了聲起身而去。
顏子歸眸子動了動。聽端木宗顥的話間的語氣仿佛與這間客棧的主人相識,難怪方才路過那許多豪華的客棧都不曾駐足一徑兒往這裏奔了來,原來是要來敘舊,可是深居簡出的聖醫穀主也會有塵世間的朋友麼。
正想著,他們點的吃食已經送到,顏子歸見那送菜的小二相貌堂堂,器宇軒昂,雖然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卻依舊掩蓋不住他的風華,不禁暗歎了一聲可惜。
“客官,請慢用。”小二布完最後一疊菜正要轉身離去,卻聽見端木宗顥輕笑一聲道:“你是不是又亂花錢了?”
那剛轉身的小二聞言背脊一僵,豁地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了端木宗顥一眼,然後頹然地拉開他對麵的長凳坐下:“你就不能當不認識我麼。”
端木宗顥淺笑著摸了摸鼻子:“去年還是掌櫃,今年就變成小二了,你這級也降的夠快啊,這回你又做了什麼,讓青珞罰你來這體驗民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