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鎮中,最氣派的那家客棧正被一群玄甲軍士團團圍住,客棧老板正和妻兒戰戰兢兢瑟縮在櫃台裏,作為富甲全平安鎮的商人,絲毫不敢將目光投到這裏裏外外的兵士身上。
大堂內桌椅皆被撤走,寬敞的地麵上此時密密麻麻跪了一片紅藍錦服的大人物。周圍玄甲兵士肅殺氣勢彌漫,堂內眾人也是一聲不吭,唯有二樓正對大門的房間裏偶爾傳出一陣開懷笑聲。
陸韭此時正跪在下麵。
陸韭身為一個小小田部吏,被自家上司大手一揮,派來配合唐都的大人物們進行書生斬妖事件的收尾,秋冬時節,正是家家戶戶屯糧的日子,這收租也就收的極為鬧心。自己這一小小吏史,整日忙著收租不說,還要看唐都來的大官老爺們的臭臉,連個縣衙的兵吏都指揮不動的自己怕是壓根就是來走個過場,充充門麵的。
心裏帶著這個想法的陸韭還在夢中就被幾個玄甲軍士架到這裏跪了一個多時辰。
此時陸韭雙腿冰冷酸麻,渾身也被軍士的氣勢壓得極為難受,但看到自己腦滿肥腸的上司就跪在自己不遠處還一身冷汗的樣子,陸韭覺得心裏好受不少。
秋冬之際,身著濕衣一個多時辰,百分百會烙下病根。
眼看著那肥頭大耳的上司瑟瑟發抖嘴唇烏青,讀過幾年聖賢書的陸韭在心裏默念幾句真是罪過。
明明自己也是差點進了書院的人,如今幾年生活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和自己安邦定國的遠大理想大相徑庭,當初自己也是個昂揚的少年郎啊,也曾被先生寄以厚望。想到這裏,陸韭便開始懷念起家鄉那個和藹的老先生了,他教的文章到現在也不曾忘,就好似自己偶爾回頭看去,依舊遠遠綴在身後不遠處,隻要自己想,便可以回頭輕鬆觸及。
蹉跎十載人如玉,尤是故土最心安。
陸韭決定此間事了便回鄉看看,修葺下舊宅,去給當年的老先生請安。
心底默默想家的陸韭覺得身子好似沒有之前那麼冷了,胸腹之間似乎有一絲絲暖意,這腦筋就開始活絡了起來,開始猜測樓上房裏究竟來的是什麼神仙人物。
答案呼之欲出:
王室子弟。
那晉王正值壯年,有三子,大公子煌此時正在唐都伴王左右,儲君不輕離都城,小公子掣前陣子剛過了五歲生辰,那麼二樓的便是少年成名的公子愈了。
這二公子愈自幼便不愛聖人學說,唯獨對排兵布陣之法尤為熱衷,十歲生辰宴時更是口出“治兵乃治國之本”諸如此類言論,被眾多兵家修士奉為經典,更是在及冠之時獲得了朝中眾多兵家大佬的支持。雖說在朝中不常運作,但其生母乃是大燕公主,相較於正大平和的大公子煌,愈更顯得鋒芒畢露,如日中天。
但儲君之位,仍是牢牢長在公子煌身上。
帝王心術,難知難測。
此時的客棧二樓房間內,香煙嫋嫋,整個房間都是若有若無的幽幽植物香氣。一紅袍少年和一金冠美婦正在榻上手談,那少年鼻梁高挺,眉尾部分為雙股,斜飛入鬢,雖是少年,已有了些許鋒芒之氣。
那美婦正是少年生母,當今大晉皇後,眾人皆知美婦娘家來頭極大,卻不知這美婦本身就是一金丹小成的高手。
修士皆口口相傳:結成金丹客,方是吾輩人。
四境既是劃分真正高手的尺量,也是對天賦的考較。相傳古時女媧造人時便各個分了不同份額的天賦靈氣,大道之路,終究是有那麼一小撮人的起點比別人高了那麼一小節。
這大晉的皇後娘娘,竟也是神仙中人。若是被朝堂之上的那些老油子得知,指不定就要在京城這攤渾水裏麵攪和起多大的風浪來,風浪中帶出幾條蛟龍的一鱗半爪也未可知。而真龍深潛於淵,一般的風浪怕是叫不醒它,能隱隱看到它龐大身形便是燒高香了。
但是婦人不敢,或者說這平淡的水麵不知是多少方努力維持的結果,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真龍不動,再攪出幾頭水底吞天食地的龐然大物,自己身後的娘家夠嗆能護得住她。
哪怕是一四境修士。
少年執黑,在棋盤上立好陣腳便開始衝殺,如鐵騎叩邊,邊緣之處錙銖必較,中央天元卻始終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