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隨著人群的迫近,村民們也終於看清了陸韭的麵龐,一聲陸韭等待了許久的話語終於是在他耳邊響起了。
“陸韭,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兒,虧鄉親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大,現在長大了得了些機緣便回來欺負你的鄉親們嗎?!”
此言一出,在人群之中得到了普遍的反應,雖然不過百來號人,在此時對著陸韭同仇敵愾之下,竟是呼喝出了整齊劃一的氣勢。
“忘恩負義!”
“虧鄉親們對你多加照顧!”
“沒有我們你能長這麼大嗎?”
“白眼狼!”
瞟了一眼那說出此話的人似乎是另外一個散發著奇怪氣息的怪物,好像是之前自己另一個同僚來著,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平安鎮容不得你!”
“休想再欺負鄉親們。”
“忘恩負義的小人。”
“有何麵目苟活於世?“
繽紛雜亂的聲音仿佛就在陸韭大耳邊響起。那些人的嘴臉也逐漸變得詭異了起來,陸韭身上的袍子突然多出了幾塊鮮紅的色塊,但又被他閉上眼生生的壓製了下去。
腦海中一個身著紅衣的陸韭,此刻正跳著腳罵街。
從那無數人對自己的辱罵聲或是各種聲音中,陸韭聽到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唉……走吧。”
抬眼望去,從那人群的縫隙之中,陸韭看到了之前那個開藥鋪的老人,有些因蒼老而渾濁的目光中帶著瑩瑩的幾點淚光,拄著拐杖的手掌在微微的顫抖著。
二人的目光穿過人群撞在一起,老者微微顫抖著嘴唇對著陸韭搖了搖頭,有些艱難地轉身離去了。
那蹣跚的步伐被愈加喧鬧的人群擋住,陸韭看了一會,有些無奈地呼出一口氣,遠遠的對著老人的背影做了一個長輯。
待其起身之時,老人的背影已然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回頭看了看自家的破落的小院,以及隔壁那有些破舊的豆腐攤,在木門的縫隙中,陸韭看到了一雙盈滿淚花卻是毫不畏懼的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目光。
是她啊……
強行扯出最後一絲有些僵硬的微笑,對著那門後的姑娘擺了擺手,陸韭甩了甩袍袖,抬頭直麵那些正對著自己出言不遜的鄉親們。
也不辯解,也不搭話,就這麼一路向前走去。
其所到之處,那些正亂噴口水星子的鄉親們,卻不約而同的給他讓出一條通道,但其身後的人便立刻圍了上去,持續對著他辱罵著、數落著。
沒有人為他說話,他的背影就像是在一座染缸中的蓮花,無數淒厲複雜的色彩都不能浸潤其一絲一毫,其枝幹中通,自有清風拂過,卻無法傷其分毫,唯有再掠過其骨時發出的悅耳聲音似乎在奏著書本上所沒有的樂章。
這便是文人的風骨?
少女不懂,隻覺得很是薄涼。
門縫中的目光終於是看不到那個挺直的背影了,少女靠著有些破舊的木門跌坐在了地上,豐腴的身軀與幾滴晶瑩的淚珠一同落在塵埃之中,自己終歸是沒有踏出那扇門去的勇氣。
許是自己不再完整了吧。
“啊……啊……”
少女掩著麵低聲呻吟了起來,如今那挺拔的身姿也被天上的陰雲與地上的灰暗人心籠罩了,自己這般低入塵埃之中,又如何配得上……
此時,那天上的陰雲仿佛被什麼啃咬了一口,不情不願的露出一個不大的缺口,將陽光吝嗇的灑下些許落在少女的頭上,頸上。
感受著冬日的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落在自己身上,暖暖的,仿佛是陸韭的目光一般。
少女嘶啞著嗓子伸出手去,想觸摸那綢緞一般的金色陽光,但是陽光,又怎麼抓的住呢?
無非是從指縫中再漏了過去,細細碎碎的落在少女的臉龐和身上,但是這一切都隨著一陣更龐大的陰雲籠罩而來,消散無影了。
感受著指尖與臉龐上的溫暖再度消失,少女瞪大了眼睛,有些偏執地抓著那正不住消散的金色綢緞,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縷溫暖,攤開掌心之時卻被自己肆意流淌的淚水打濕,化作了凡間的一縷清風自指縫之間溜走了。少女終於是跪伏在地上時,失聲痛哭起來。
如今才算真正錯過了罷。
自己與他,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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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韭這麼靜靜的走著,耳邊縈繞的是那老人的一聲長歎,以及身後少女隔著門板的痛哭,身邊這些人仿佛是跳梁的小醜一般,除了叫囂與左右蹦跳,便沒有其他的存在意義。
沒有存在的意義便毀了罷!
腦中的紅衣陸韭跳著腳大聲吼道,沒有半點循循善誘的意思。
那圍繞著自己的人群中間夾雜著零星的幾個凡人,也隨著那些鬼物的動作而對自己發出肆意的嘲諷與不屑,仿佛隻要跟著所有人一起動作便不會是錯誤的一般。
人呐,真是可悲。
不過這些與陸韭有什麼關係呢,這些人願意自汙雙眼去不看這事件的真相,將那些批評與呐喊統統丟在好人的背上,那麼便如此瞎著罷,這世界的燦爛與繽紛又不是給這種有眼無珠之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