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元
昔年去太原,行至離柳巷很近的老鼠巷,便忍不住要踅進店去買碗元宵吃,平底大黑碗,十多個爽白的小元宵,也沒什麼好滋味,隻是一味的甜。但若在家裏,要吃元宵非得等到元宵節這一天,而老鼠巷的元宵卻是一年四季都有。
再就是去成都吃賴湯圓,個頭比北邊的元宵大出許多,真是肥軟可口——元宵難道可以說肥軟嗎?你用筷子夾一個軟軟糯糯的賴湯圓來看看,那感覺,豈不是肥軟?
說到元宵節,其實亦沒什麼好說,一是吃元宵,二是看花燈。小時候最喜歡的燈是“走馬燈”,喜歡它會不停地旋轉,即至家大人親手給我做一個,又手把手教我做,竹篾紅紙,麻紙麻繩,慢慢糊起,直做得桌上案上到處都是糨糊和紅顏色,家大人亦不會說什麼。但自己做的燈自己也不會特別地去珍惜,做過玩過,後來便覺無趣了。再就是在一片硬紙殼上用小刀鏤出飛鳥來,然後用這紙殼做燈罩,跳躍著的蠟燭被點著後,光線把燈罩上的飛鳥映在牆上,因為光的跳躍,紙上鏤刻的小鳥便有飛動的感覺。而這也隻是玩幾次,久玩亦無趣。前不久看日本電影《利休》,忽然看到了電影裏的利休也做了這樣一個燈罩,用燈光讓鳥在牆上飛動,便覺得這部電影講的故事就在身邊。
古時的元宵節看燈並不說是看,而是要說“鬧”,鬧花燈。其實也隻是要人看人,月下燈下,美人自美,不美的人也像是美了幾分。燈光是朦朧的,而心情也會跟著朦朧幾分,隻這朦朧二字,便讓一世界的風物光影都像是比平時亮麗了許多,這就是元宵節。古時今時的看燈,其實也隻是你看我、我看你,心和眼並不在燈上。並不像民間小戲《鬧元宵》那樣,一對青年男女隻在那裏說燈,這個燈那個燈從頭說到尾,是幾近瘋話。鄙人總以為在這樣的晚上,有情人兩兩相會,是應該你看我、我看你才對,是往燈光稀疏處走才是,哪個真心要看燈。
古時的元宵節有官府的燈官出現。查遍諸書,都不知道這燈官是不是臨時性的職務,年年隻要他在元宵節時出來風光一番,更不知道他是幾品;還有就是想知道他的官務是什麼,是監督做燈?或者還負責分發燈油?總之戲台上的那個燈官是穿了紅袍,黑帽黑靴地上來跳一氣,然後下去而已。
說到上元節,實在是沒什麼好說。人的喜歡有時候是說不清道不明,而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歡,才是真正的喜歡。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隻覺一世界都是喜滋滋,歲月流麗,月上中天,是月光亦有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