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蛤什蟆
家大人很喜歡從家鄉那邊寄過來的蛤什蟆,一個小鬆木盒子,裏邊幹幹巴巴的一小塊一小塊的就是,其實也就是林蛙,再說細一點,是林蛙的卵巢。但小時候從鄉裏寄來的那些蛤什蟆到後來怎麼吃掉,或是什麼味道,我現在已全然忘記。當然現在吃這種東西的機會也很多,大飯店風行的“木瓜蛤什蟆”據說很養顏,但男人養的是什麼顏?胡亂吃幾口就是,還不如來小半碗清燉羊肉或者是幾大塊毛氏紅燒肉更過癮。
小時候我是分不清青蛙和蛤蟆的,後來才知道,春天來了的時候,從地裏不知什麼地方肉鼓鼓蹦出來的就是蛤蟆,是金眼圈,背上疙裏疙瘩,還有暗赭色的條紋。這樣的蛤蟆,據說到了端午節那天,你要是能夠逮到個頭最大的,往它的嘴裏塞進一錠老墨,然後把它掛起來陰幹,能治各種疑難雜症,據說不長胡子的男人用它塗塗,就會長出胡子來。但一到了端午這天,往往是到處都不見這種蛤蟆的蹤影,據鄙鄉的人說,端午這一天蛤蟆都紛紛地去避難了,讓人們往肚子裏塞一錠老墨的滋味想來不那麼好。蛤蟆與青蛙不一樣,可以長到很大,比山東大饅頭都要大,如果它一時生起氣來,把自己給氣鼓了,怕是像個小足球。想讓它生氣也不難,用一根小棍在它的背上不停地敲,就像小和尚敲木魚,隻需一小會兒它便會比剛才大一倍之多。
我在湖邊的學校教書的時候,夜裏有時候不回去,剛睡著,忽然又被什麼聲音吵醒了,是湖邊的蛤蟆在叫,是千百隻的蛤蟆同時叫,用古人的話說是在做“牛吼”。千百隻的蛤蟆同時在牛吼,那交遞而發的聲音實在是不能讓人忽略,你也無法忽略,吵得你根本無法入睡。還記得有那麼一夜,剛下過雨,我住的那棟樓的門忽然被狂風洞開,一時間,不知從什麼地方來了那麼多的蛤蟆,數也數不清,都從院子裏跳到樓道裏來。其數目不下幾百幾千吧,一時蔚為壯觀,讓人無法下腳,隻有再一步一步退到樓上去,也著實讓人害怕。那棟樓,有時候還會飛進來一隻兩隻蝙蝠,黑而無聲地掠過來,黑而無聲地再掠過去,你會被它嚇著,你回過身看,或者是它已經把自己倒吊在那裏,像一把小號的破雨傘,“謔”地一下,這雨傘突然又張開,徑自飛走。
古代的畫家有人畫蛤蟆,都畫得很肥碩,潘天壽先生也畫,一隻一隻伏在石頭的上邊,也都頗不瘦。蛤蟆要是與青蛙相比,青蛙就像是要漂亮許多,綠背紅肚金眼圈,顏色也好。古代的神話人物我獨不喜歡劉海,也就是因為他動不動就要戲他的三足金蟾,那麼大一個癩蛤蟆,提在手裏,笑哈哈地在那裏戲來弄去,真是邋遢。這個故事我一直想查一查,想知道他為什麼戲那個金蟾,有什麼好處。一直想查,但過後就忘。所謂的金蟾,也就是眼圈兒那裏有那麼一點點金,雖說它沒那麼多金,它背上分泌出來的黏稠的液體卻是大有用處,那液體幹後就是中藥鋪子裏的“蟾酥”。蟾酥始載於《藥性論》,原名蟾蜍眉脂。《本草衍義》雲:“蟾蜍眉間有白汁,謂之蟾酥。”取蟾酥的方法上邊也記之甚詳:“以油單(紙)裹眉裂之,酥出單(紙)上,入藥用。”《本草綱目》曰:“取蟾酥不一:或以手捏眉棱,取白汁於油紙上及桑葉上,插背陰處,一宿即自幹白,安置竹筒內盛之,真者輕浮,入口味甜也;或以蒜及胡椒等辣物納口中,則蟾身白汁出,以竹篦刮下,麵和成塊,幹之。”根據以上記載蟾酥的采製方法以及蟾酥之性狀,與現今蟾酥一致。關於蛤蟆,陶隱居雲:“此是腹大、皮上多痱磊者,其皮汁甚有毒,犬齧之,口皆腫。”
說到狗咬蛤蟆,我想看到過的人一定不會多,要是蛤蟆當真一下子生起氣,把自己大鼓特鼓起來,我想狗還真不好咬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