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直悠悠行駛的馬車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小紀連忙挑開簾子向外看,卻駭然發現車夫倒在轅上,喉間插著一枚細小的暗器,已然氣絕身亡。小紀大驚之下正要出去查看,被朝歌阻止了,這一枚暗器來得又快又準,若是小紀未必能毫發無傷地躲過下一枚。
沒有車夫的驅使,馬車又行出一段距離,終於徹底停了下來,朝歌示意小紀小尤在車裏躲好,將放在馬車最裏麵的琴匣打開,抱著琴走到車外,小尤最為心細,覺得情況有異常就讓小紀帶了琴過來交給朝歌,以防萬一。
化音宮的音殺之術講究以音為殺,各種聲音都能凝為實質,不過,其威力的大小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發聲之物,音修大多使用樂器作為武器,樂器音色明亮,凝成的音刃會更加鋒利,反之,樂器啞噪,那麼音刃會因為雜音變得散亂遲緩。這也是母親不允朝歌使用名琴的原因之一,害怕她太過依賴樂器的加成,到最後反而有礙自身的修行。
“不知來者何人,能否出來與我一麵?”朝歌環顧四周,清聲道。她說話的音調不高卻傳出很遠,幾乎在發聲的瞬間,她指尖飛快地在琴弦上勾挑幾下,音纏在聲音的掩飾下如水波一般悄然向四方散去。
試探之後,敏銳察覺到百米開外的灌木叢裏一陣搖晃,朝歌毫不猶豫,指尖一挑,樂聲便起。
這一曲她彈得很慢,全然不似那日在竟陵城外對陣騎兵時的鏗然聲勢,琴聲幽然纏綿,一顧三回,仿佛道不盡的別意沉沉積在心頭,越聽越讓人覺得心中愴然,淚水漣漣。
小倩和小紀離得雖然近,但因為朝歌的攻勢全集中在灌木叢裏,隻是受到琴音波及,淚流不止,並不妨礙正常行動。
灌木叢中潛伏的刺客卻不會像她們一樣輕鬆,他隻覺得萬般情緒隨著琴音湧進了腦中,此時百感交集,滿胸悲鳴不平之意。縱使他心智堅忍遠勝常人,也在聽到琴音的一瞬潸然淚下。
習武之人最講究心境空明,此時他為琴音所惑,一邊分心抵抗琴曲的幹擾,一邊麵對周身綿密的攻勢,處境已是危險至極。這莫測攻勢帶來的威脅並不遜於琴音對他心智的幹擾,無形無跡,暗藏殺機,有的淩厲無匹,有的卻韌如風絮,隻是威力稍顯不足,不然他早已橫屍當場。
即便他用盡全力,在這接連不斷的攻擊下,也是傷痕累累,音刃劃過痕跡有深有淺,並不致命,鮮血透過衣衫將他半個身子都染得嫣紅。之所以沒有立刻取他的性命,非是朝歌不願,而是她不能。
她已用盡全力,可惜距離過遠,以她控製音刃的圓融手法也顯得有些吃力,音刃音纏經過幾十尺的距離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削弱,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直接下殺手,而是打算將其慢慢圍殺。
朝歌在逐步靠近,潛伏者也察覺到了她的意圖,若再不離開,恐怕就永遠沒辦法離去了。他畢竟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哪怕被思維能力因情緒幹擾被限製了很多,他還是從朝歌進攻的節奏中尋到了喘息的機會。
手中不知何時滑下一把匕首,他毫不猶豫地將短匕刺入大腿,劇痛讓被琴音迷惑的大腦頓時一清,潛行者強行忍住傷勢牽動的劇痛,縱身提氣向更遠處的樹林裏遁去。
朝歌指尖勾住第七弦,錚錚錚接連幾聲緊隨而去,琴音急促,疊在一起顯得分外尖嘯刺耳。那人卻頭也不回,隻全力向遠處掠出,終於在他淩空半尺之時被音刃擊中,朝歌遠遠望著,長而鋒利的音刃分別從三個方向擊在他肩背上,這是他閃避不得生生用背脊抵擋的結果。
一擊即中,血流如注。
隻聽一聲悶哼,他竟是借著音刃擊中的推力,向前縱躍了一大步。
追不上了。朝歌判斷了一下距離,心中再一次歎息,除非冒著牽動傷勢的危險用其他手法,不然以她音殺的水準對上此間的武者,雖然未必會輸,但對方若要離開她也奈何不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這人被她全力而為的音刃重傷,沒有一兩個月的功夫恐怕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