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了?”鳳雁北正往疾行的步子驀地停下,目光淩厲地掃向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大總管,“是什麼意思?”
“回主子,已找遍整個王府,並不見香桂姑娘蹤跡。”大總管冷靜地回道,誰也不知道他背上的冷汗已浸透了內裳。
鳳雁北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止,隨後恢複如常,“讓冷尉到側院來見我。”
冷尉,馭風十三騎之一,統率著一個龐大而神秘的情報組織,專門為鳳雁北所用,在,刺探情報,尋人與追蹤上,天下無組織能出其右。
“是。”大總管即使心中有萬般疑惑,也不敢表現出來,忙去安排人找冷尉。
怎麼會突然消失?在原地站了片刻,鳳雁北才又往側院走去。
昨晚還好好的,隻是半日不見,便沒了蹤影?他自然知道她有多大能耐,怎麼也不可能離開王府而無人察覺。
進了側院,原本在休息的侍女見到他都有些驚訝,忙迎了上來,卻又被他揮退,然後在她們不可思議的眼光中走進香桂的房間。
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絲毫看不出昨夜的糜亂,他的手輕輕撫上那仍殘留著兩人氣味的枕頭,想到她被欺負了即不惱也不暗自生悶氣的可憐樣兒,唇角不自覺往上翹。
沒見過比她還傻的女人。他低歎,隨便看了下屋子,發現她少得可憐的衣服還在,顯然不是自己偷逃,要逃她早該逃了,而不是等到自己在的時候。那麼是去了哪裏?或是……
想到後麵的猜測,鳳雁北清峻的眉糾結在了一起。誰會對她不利?以她那脾性,又怎麼會得罪人。
“主子!”冷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上麵的梳子,拈下一根仍纏繞在梳齒上的長發,握在掌心,“進來。”感受著那幾不可察的細微觸感,他不由想起昨夜,她的發曾繞上他的頸,與他的糾纏在一起。
“主子。”冷尉走了進來,卻仍站在門邊,恭敬地聽候命令。
“明天之前,把香桂帶到我的麵前。”鳳雁北緩緩道,“活要見人,死……”那個字剛一吐出,他的喉嚨便像被哽了一塊東西似的,再也沒辦法說下去。片刻之後,才沉聲續道:“我要活的她。”這一次,他沒有給冷尉選擇的餘地。
冷尉一直跟著鳳雁北出生入死,自然見過香桂,不敢拖延,當下領命而去。他知道,隻是呼吸之間,便可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除了我,沒有人能要你的命。望向窗外,蔚藍色的天空飄著幾絲浮雲,鳳雁北握著發絲的手漸漸收緊。
從鳳傾東的泠遠閣出來,看著爬上柳梢的朗月,鳳雁北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半日,漫長得幾乎將他的耐性磨光。明天是小十三的大婚之日,既然在他王府中舉辦,自然要確保萬無一失。
隻是,冷尉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
究竟是沒找到人,還是……不敢回報?明知自己的部下不是會逃避責任的人,但是他卻控製不住心中的恐懼。
一直以來,他但凡將事情吩咐下去後,便會平靜地等待結果,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忐忑不安。
“鳳雁北。”
全天下隻有一個人會這樣直呼他的名字,不用看,鳳雁北也知道是誰。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揚眼看向那個向他撲來的女孩兒,下意識地張開手接住她。
“今天怎麼這麼熱情,丫頭?”壓下心中的惶亂,他調侃莫商。
莫商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你猜?”
鳳雁北眯眼,為她這反常的親昵,手卻仍溫柔地扶住偎在懷中的纖腰,“你是打算認我這哥哥了?”莫商三歲的時候被一個世外高人帶走,直到十四歲才回來。但是她從來都是直呼他名字,而不肯像小十三那樣叫他五哥。他也不是很介意,便由著她了。
聞言,莫商撇了撇小嘴,一拳捶向鳳雁北的胸膛,“下輩子吧。”
鳳雁北笑,一把接住她的手,順勢牽著往前走,“說吧,有什麼開心事?”即使他現在沒心情,也不願冷落了這一直放在手心裏疼寵的妹子。
不料莫商輕呼一聲,縮回了手。
鳳雁北微怔,突然伸手抓過她的小手,攤開。隻見那柔嫩的掌心上,赫然印著三個深深的指甲型傷痕。
“這是怎麼回事?”他神色一肅,嚴厲地問。
莫商臉上的笑容消失,將手抽了回來,“沒什麼,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要你管。”她飛快地轉開頭,卻仍讓鳳雁北捕捉到了眼中閃爍的淚光。
“小商……”鳳雁北歎氣,覺得頭隱隱作疼,“乖,別耍小孩子脾氣,告訴我怎麼了?”前一刻還好好的,轉眼就變臉,女人真難伺候!
“我生氣,自己掐的。”莫商沒有回過頭,冷冷道。
“還是這麼任性。”鳳雁北搖頭,他心中掛著香桂的安危,也懶得再追問,“你乖乖地去找小十三玩,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再這樣等下去,他一定會瘋掉。
誰知他剛準備離開,就被赫然轉身的莫商抓住了手,“你要去哪裏?”她眼中有著明顯的慌亂與不滿。
“香桂不見了,我去找找。”鳳雁北的語氣依然溫和,然而心中已經開始煩躁起來。他應該和冷尉一起去的,卻耽擱到現在,那個女人那麼笨,又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頭了。
“你要親自去找一個奴才?”莫商不敢置信地瞪著他,首次在談到香桂時語氣中充滿輕視,“她是一個營妓啊,有過那麼多的男人……”
“啪”的一聲脆響,莫商的話被鳳雁北揚手打斷。
“現在,她隻有我一個男人。”傾身,鳳雁北衝著她柔和而緩慢地宣告,“不要讓我再聽到任何侮辱她的話。”警告的語氣中有著熟悉他的人並不陌生的殘忍。
莫商捂住臉,淚花在明亮的大眼中滾來滾去,卻硬是沒掉下來。
“鳳雁北,我會讓你後悔。”努力保持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她轉身挺直了背脊快步而去。
看著她要強而委屈的背影,鳳雁北眼中浮起一絲後悔,但隨即似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立即招來了一直隱藏在旁保護自己的侍衛,低聲囑咐了幾句,這才匆匆離開。
香桂被丟到了一艘往北行駛的船上,眼睜睜看著離懷安越來越遠,卻無能為力。
也許從此再也不能相見了吧。想到鳳雁北,她心中竟是五味雜陳。一度的仰慕,到後來的恐懼與無奈,還有傷心,然而,最多的還是憐惜吧。每當他對她稍微溫柔一點,她就會立即忘記他曾加諸於她身上的那些莫名其妙責罰,全心全意地憐他愛他。
終究是她太笨了,才會惹怒他。不然,為什麼他對其他人都溫溫和和的,偏偏在她麵前就愛生氣。
可是,他也有對她溫柔的時候。像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就在外麵躺在她的懷裏睡了一夜;像昨夜……
想到昨夜,香桂的臉有些發熱,心口滿滿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一般。
船順流而下,駛得飛快。透過艙窗,可以見到不遠處的岸上官道時隱時現。香桂被點了穴丟在椅子上,無法動彈。
離他越來越遠了呢。歎氣,她想著明日便要與西吾公主成親的鳳雁北,曾有的不愉快都化為烏有,最後剩下的隻有濃濃的不舍。若不離開,她必然不會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舍不得。即使住在王府裏,會被所有人看不起,也看不見他,但是隻要知道他就在近處,心裏便是安穩的,如今卻是要離得遠了。
太陽漸漸落了下去,月亮從江的另一邊爬了上來,艙房內沒有點燈,卻並不覺得黑。香桂仍然隻能一動不能動地坐著。
這艘船會把她帶到哪裏去?他又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她不在呢?
想到此,她突然笑了起來,為自己心中的期待,也為這突如其來的遭遇。
世上的事當真是很奇妙,來非她所願,去也非她所願。似乎,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別人在幫她做決定。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他絕對不會忘記她,隻因……
馬蹄聲突然從岸上隱隱傳來,踏破月色,刺透了夜的沉寂。
什麼人晚上還在趕路?香桂好奇地看向岸上,隻見官道上一乘正疾馳而來,離船越來越近。
“停船!”在萬籟俱寂的時刻,這一聲嬌媚的大喊足以引起所有仍在水上航行的船隻注意。
莫商姑娘。香桂聽出了聲音,突然有些激動。是來找她的嗎?他這麼快就發現她不見了?
正想著,隻見馬匹已馳進岸邊,馬上騎士突然縱身而起,足尖在馬背上一點,越過江麵,輕飄飄地落到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