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有啊。”
“行了,我知道憑你的腦子,想不出來這樣的鬼點子,是皇上給你出的主意吧。”
“我……我隻是想……”
“想叫我高興對嗎?”丁牡丹厲聲道:“算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正當蔡阿九正低頭慚愧時,他拉著的風箏在高空跟另一隻風箏的線糾結在了一起。可是無論阿九怎麼弄,風箏線不但沒鬆開,反而越糾結越緊。
看了他的樣子,丁牡丹再次來了氣,“你真笨啊,跟他互相交換調整一下,線不就鬆開了嗎。”氣呼呼走掉,見阿九跟來,她轉身厲聲說:“站在,不許再跟著我。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但是有些事情是永遠沒辦法改變的,你是這樣的人就永遠都是這樣的人。我不喜歡你,一點都不,今日不喜歡,以後永遠也不會喜歡,至於嫁你,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托付終身的人,不但相貌要好,而且要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我知道不應該以此評價一個人是否值得托付我的終身,但我也沒有辦法,我就是這個樣子。說實話吧,我就是生生世世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你的。”
* * *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趙晏捷寧願大河把他的屍首漂起來,送到那鴉雀不到的幽僻之處,隨風化了。
昏迷多時的他終於在土炕上蘇醒過來,醒是醒了過來,可腦子此刻還是紊亂的,以為自己已經在龍王爺那裏做客了,早成了蝦兵蟹將的美味珍饈了。直到暈暈乎乎坐起來後,發現自己是在一間陳設簡陋的木屋裏,再聽見了外麵豬的慘叫聲,他覺得自己依稀回到了半年以前,才放了心。原來是在嶽父母家裏啊,他沒有翹辮子。
“鳳妹。”他下了炕走到院子裏,叫了一聲。隨後看到兩個男女在殺案板上的肥豬。
嗨呀,原來舅兄跟鳳妹在殺豬呢。他就在這裏陪他們呆會吧,看看熱鬧也不錯。
“你醒啦,公子?”女人回頭道。
“……”嗯?她不是鳳妹,再看看隨即回過頭的男人,也不是舅兄。乖乖,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他不是在奇寶山家裏嗎,那他的鳳妹呢。
“我能不能問一下,這是奇寶山嗎?”
“公子,這裏是離奇寶山七八裏遠的大相國寺村。我跟娘子在河邊洗衣時,看到你跟一個女子被衝到了河邊,昏迷不醒,就把你們救了回來。”男子道。
“那我娘子人呢?”晏捷問。
“她留了封書信給你,一個人走了。”男子說完走入屋子,拿起一張紙遞給晏捷。
這會是啥呢,她根本不會寫字啊。趙晏捷抖開一看,白紙黑字,居然是休書,上麵還印了兩個鮮紅的手印。他下意識地抬手看看大拇指,紅紅的。哇哇,虧她想得出來,這女人居然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強迫他按了手印,她到底想幹什麼。
趙晏捷趕去狀元橋,路上路過了九王府的時候,發現九王府正在舉行婚禮,場麵真是盛大非凡,院子裏鼓樂喧天,一群群人個個喜上眉梢,歡天喜地地正在猛勁地吹吹打打。
是九哥娶親了嗎,他又續弦了。
正想著的時候,一頂華麗的大喜轎抬進了門,媒媽媽攙扶著鳳冠霞帔,蓋著大紅蓋頭的新娘子下了轎。緊接著媒媽媽拿著一碗飯,歡歡喜喜叫道:“小娘子,開口接飯,吃夫家飯,成夫家人。”
還站在新娘子身後的趙晏捷,看見新娘子掀開蓋頭,接過飯吃了一口,然後又將蓋頭放下來,不覺想起了自己成親的那刻,他的娘子竟然因為那碗飯是冷的,當場指著鼻子把媒媽媽給罵了,而他因為害怕躲在菊花叢中被蜜蜂蜇傷了。而今轉眼才半年,他跟他的娘子竟成了勞燕分飛的結局。
本想著應該立即去找杜小鳳的,晏捷忽然又想,既然來了,就應該先進去給九哥道喜嘛,於是邁進了正堂去,看見正堂內,頭戴狀元帽,一身紅妝的趙宗佖眉開眼笑地看著在媒媽媽攙扶下朝他走來的新娘子。等他們拜過堂之後,趙宗佖用機杼挑開新娘子的蓋頭,露出新娘子的麵貌時,晏捷呆了,大叫道:“錯啦,錯啦,這是我娘子,搞錯啦!”
“十四,從今往後,鳳妹隻有我一個人可以叫,她是我娘子了,你得叫九嫂。”趙宗佖笑道。
“不是,鳳妹是我的。鳳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謝十四叔來給我夫婦道喜,請叔叔坐下來喝杯喜酒吧。”杜小鳳垂著眼簾。
“誰是你叔叔,我是你夫君。你不是說等我打了勝仗回來就原諒我嗎,現在怎麼就嫁給別人了呢,你嫁的這個人是我九哥你知道嗎。”
“如果你平安那我就嫁他,我早答應過他的,不能說話不算數。咱們夫妻緣分已盡,以後是叔嫂關係了。奴家敬叔叔一杯,快請飲了這杯酒吧,吉時已到,我跟丈夫要進洞房了。”
“不許入洞房!”
“不許入洞房!不許入洞房!……鳳妹,鳳妹,不許你入洞房。”趙晏捷一激靈坐了起來,一頭冷汗。
“丈夫,你怎麼了?”杜小鳳握住晏捷的手。
“鳳妹,你不能入洞房,不能嫁給我九哥。”晏捷緊緊抓著小鳳不放。
“我在這呢,沒嫁任何人,我是你娘子。”看情形,晏捷是做夢了,而且相當的準。“你在做夢。”
“啊?我是在做夢?”晏捷一點點冷靜下來了。
“你當然是在做夢了,你瞧,我現在不是在你麵前嗎。”小鳳笑笑。
“鳳妹,好久沒有抱到你了,”晏捷說著要去抱她,“給我抱抱。”
“這裏不行,是別人家,給人看到了要笑話的。”杜小鳳掙開他,“丈夫,是一對夫妻救了我們。”河水把他們向前推時,把他們衝撞到一塊石頭上,使他們立即失去了知覺。
“那我們真的要好好謝謝人家了。”乖乖,被河水灌得半死,差點憋死在水裏。
“丈夫我剛才也做了一個夢,夢太過真實了,似乎真的是發生在我身上一樣,可是跟我們兩個的生活卻又一點也沒關係。我夢見我們到了後唐,我們的身份,學問……一切全部都對調了,而且本來是我喜歡你,可是卻也變成了你苦苦追求我了。……”而那個叫李元傑的人似乎像是趙宗佖。“對不起丈夫,如果不是我不信任你,我們不會發生這些事。”
“不,也怪我,我不該跟海棠說你,叫海棠誤會。”
“丈夫,你知道海棠喜歡你嗎?”
“海棠喜歡我,不可能吧。”
“是她說的,她說你是因為她是風塵女子所以沒辦法娶她,她也因為自己是風塵女子所以沒資格嫁你。”
“是嗎?”難怪那日海棠說的話那麼奇奇怪怪呢,不過海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晏捷似乎也不能夠確定。“可能你聽錯了吧,海棠早已經嫁人了。”
“我聽錯了嗎?”也許是真的聽錯了吧,杜小鳳自己也糊塗了。“海棠她嫁人了?”
“嗯。”她留了首詩給他,“昔日章台舞細腰,任君攀折嫩枝條。如今寫如丹青裏,不許東風再動搖。”
“不懂。”
“舞韻歌聲都折起,丹青留下芳名。”
“不明白。”
“意思是說她從良了,從今以後潛心作畫,擷芳樓再沒有她夏侯海棠這個名字了,她的名字隻在畫壇大放異彩。”
晏捷這時候話音剛落,忽然聽到院子裏有小孩子的歡笑聲,於是開始直勾勾盯著杜小鳳的肚子看。
“你看什麼?”杜小鳳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愣了。
“鳳妹,咱們成親都小半年了,你那裏怎麼還沒動靜?”晏捷依然直勾勾盯著杜小鳳的肚子,然後看著小鳳,“我希望你能生個女兒,我真的希望有一個女兒,溫婉柔順的最好。”
“廢話,我還希望生個兒子呢,陽剛勇武的最好!”
晏捷難為情地低頭嘿嘿笑起來,但杜小鳳似乎沒有心情笑,生他的孩子,她怕是沒機會了。看著他,她道:“丈夫,如果我真的嫁給你九哥了呢?”
“你不會的,再說九哥也不可能娶你。”
“我是說如果。”
“我不幹,我不準你嫁。”
“如果你九哥願意呢?”
“我去把你搶回來。”
“可是,他是你九哥。”
“九哥怎麼了,九哥就可以隨便娶弟弟的娘子啦?鳳妹你別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了,剛才不過是我做的怪誕的夢而已。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的,真的。”
“我知道了。從你跟著跳到河裏的那時候開始,我才知道你的心,我明白了你愛我,因為隻有發自內心的愛,才會有發自內心的勇敢。可是……是我答應嫁他的,怎麼能說話不算。”沉默了許久,杜小鳳接著把事情前前後後解釋了一遍,不忍心破壞趙宗佖在晏捷心中的形象,她的解釋很有保留。
趙晏捷聽了,瞪著兩隻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問道:“你想嫁他嗎?”
“廢話,你說呢!”
“鳳妹,夫君知道怎麼做,你不用急,即使天塌下來也有夫君給你撐著。”
他們道別了救他們性命的夫妻,回了汴京城,一路朝九王府走去。
此時的九王府到處掛著紅綢,貼著紅色雙喜剪紙,一幅大婚景象,卻靜得出奇,裏裏外外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點喜慶氣氛。
趙晏捷跟杜小鳳進了花廳,看見趙宗佖呆坐著,毫無精氣神,那張俊臉憔悴不堪。
“九哥。”趙晏捷叫了一聲。
趙宗佖一抬眼,見是他們,即刻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到他們麵前。“十四,你活著,太好了。”既然他沒有死,那杜小鳳得信守諾言了。
“九哥。原諒鳳妹食言不能夠嫁你,好嗎?九哥是兄長,還請寬宏大量成全我們夫妻。”
“你當初是怎麼信誓旦旦地答應我的,現在果真要變卦嗎?”趙宗佖看著杜小鳳,“你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不知道我歡歡喜喜準備這一切,然後聽到你被水衝走時的心情嗎。現在你倒要變卦了,我絕不答應。”
“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可是你娶回一個根本不喜歡你的女人有什麼好呢,難道你不想擁有一個真心對你的人嗎。九哥,我永遠不會是那個人,我曾說過我不嫁你,你若逼著我,我要麼終身不嫁,要麼剃了頭發做姑子去,要麼一刀抹死。你希望我怎樣,說出來我就做得到。”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嫁我了。”趙宗佖轉過身負手而立,“我若還不答應呢。”
“九哥,恕兄弟褻瀆了你,我知道你十分喜歡我的收藏,若你肯原諒鳳妹,我情願將家私盡數獻與你,絕不反悔,立字據為證。”
“從何時起你把女人看得比你那些寶貝還重要了。”趙宗佖踱了幾步,驀然回身,“也罷,她打定了主意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算埋到墳堆裏也是你的屍首,那我就做回好事吧,不然這麼美麗的女人若沒了頭發一輩子守在青燈古佛旁,或者跟楚漢時的虞姬一樣一刀抹死了,豈不是暴殄天物。十四既然這般瀟灑慷慨,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九王府管家在趙晏捷府上清點著字畫珍玩,並幾大箱銀子。看著這些東西一箱箱被九王府仆人抬出大門,看著九王府管家來找趙晏捷簽字畫押,看著簽字畫押之後的晏捷竟然還微笑,杜小鳳忍不住對坐在身邊的晏捷:
“丈夫,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胡鬧,你就不會失去這些東西。”
“怪我,失去這些東西也是我活該。鳳妹,這些東西對我來說確實都是無價之寶,可是跟你比起來一點都微不足道,如果沒有你,那我要它們又有什麼用呢,難道我能跟這些身外之物生活一生一世嗎。”趙晏捷笑笑,“沒就沒了吧,省得我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夜裏還怕被偷了。”
“夫君,還有一樣,他們沒有拿走?”
“什麼?”
“這個呀。”杜小鳳拿出曾被她摔成兩半的漢瓦當,給晏捷一半,“咱們一人一半。”
趙晏捷鼓搗著手中的半拉漢瓦當,忍不住搖頭笑笑,然後跟杜小鳳手中的半拉拚合在一處,漢瓦當又成了圓圓的,完整的。
“夫君你看,這是不是象征著‘破鏡重圓’?”
趙晏捷一驚,唷,他的鳳妹竟然會說成語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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