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送,秦夙的手又抬起來,落到了自己的麵具旁。
他手掌寬大,手指修長,冷白的皮膚在微淡的夜色下透出玉石一般的光澤。
如今這手,輕輕扣住了他麵具的邊緣。
江琬的視線又不由得落到他手上,然後,她亂飛的思緒到這時也才終於落定,她心下一跳,猛地反應過來了。
秦夙這是,他……要做什麼?
“琬娘。”秦夙輕喚了一聲。
江琬心尖一顫,嘴唇緊抿,卻答不出話來。
亭亭的菩提,溶溶的燈火,她隻看到,眼前郎君掀起了臉上的麵具。
那青銅的麵具下,一段眉眼,如列星輝。
是玉石之清冽,是鬆柏之蒼翠。
是春風拂落滿城花,是漫天赤霞逶迤,卻唯獨多了一道殘痕。
隻見秦夙臉上,從眉心到右眼之下,赫然生出一片蜿蜒的鮮紅痕跡。
這片紅痕色烈如火,像是由許多段線條勾勒在秦夙臉上,隱隱纏繞出一隻頭角崢嶸的凶獸模樣。
而最為突出的是,這凶獸蜿蜒印刻,卻不像是死物,它竟有著十足的鮮活感。
使人一見之下,恍惚都要以為這凶獸隨時都能縱躍而出,擇人而噬!
江琬的眼睛就睜大了,定定落在秦夙臉上。
風,又帶起了深夜的寒意。
吹拂起江琬鬢發。
秦夙腳下忽然微微一動,隱隱地,他似乎有要後退的意思。
他捏著麵具的那隻手垂在身側,手指緊縮,指節用力到甚至都發白了。
“你怕嗎?”他輕聲問。
確實是非常輕聲,這聲音輕到,甚至說是氣音也不為過。
江琬當然不怕,這有什麼好怕的。
她當下也明白了,秦夙為什麼一直戴著麵具。
但從她的審美來看,是真不覺得他臉上這片紅痕有多可怕,她甚至覺得,這痕跡有種熾烈的美感。
江琬隻恨自己此刻詞窮,搜腸刮肚的,一時間她卻竟然想不出什麼準確的言語來誇秦夙。
可也正是因為這片刻的遲滯,秦夙就仿佛已經領會到了什麼般。
他深如幽潭般的眼中瞬間星輝黯淡,他捏著麵具的那隻手也在片刻間抬起來,同時他腳下一動——他要離開!
江琬這下可算是反應過來了,眼看秦夙要走,她一下子就撲上前來,一手抓住秦夙捏著麵具的那隻手,另一手就伸起來,碰觸到了他的臉上。
秦夙如遭雷亟,瞬間呆滯。
“你一點兒也不可怕!”江琬說,“你很好看,特別好看!”
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在胡亂安慰,她甚至將手指尖探到了秦夙眉心間的紅痕處。
秦夙伸手來擋,又欲將麵具戴回臉上。
江琬卻死死壓製,抵擋住他的動作。
秦夙後退,江琬又往前。
砰——
秦夙後背靠在了後方菩提樹的樹幹上,這棵靜謐的樹便在此刻搖晃了枝葉。
簌簌作響。
江琬覺得自己又成了惡霸,一時間簡直欲哭無淚。
她暗暗咬牙,心裏想的是:我還得誇他。
到底要怎麼誇?
可恨滿腹詩書,此時竟全成了豆腐渣。
江琬張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