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親
洛陽三月,草長鳶飛。
一場春雨過後,處處透著生機。春風暖暖,雖說才是春初,伊河沿岸的堤柳,都已抽出嫩嫩的綠芽,柔軟的枝條被被春風撩起,分外醉人心腸。
洛陽城自古建都,最是花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以中央華麗巍峨的皇城為軸心,一分為四,四區緊鄰著皇城處,各有一片規模宏的建築,均為當今聖上所賞賜的府邸,城東狀元府,城西七王府,城南八王府,而城北——
那片占地廣闊、屋瓦精麗的建築,則是屬於當朝宰相,上官吟。
一個睿智無雙,權勢顯赫的男人。
傳說中的他,運籌帷幄、用兵如神。
傳說中的他,溫文爾雅,俊美無儔。
當然,傳說中的他,閱女無數,倜儻風流,數年之前一句“隻納妾,不娶妻”的宣言,徹徹底底的樹立了他堅不可摧的風流形象,同時也打破了萬千少女對他的一片芳心。
這幾天的洛陽城彌漫著一股很不尋常的氣息,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被卷入了一股詭異的氛圍。
因為。
東方王朝出了一件大事。
天大的事。
一向號稱隻納妾不娶妻的宰相上官吟,居然當眾宣布要成親了。
鏤刻著金雀花鳥的雕花木門大開,可以看見府內紅綢綾羅下的張揚喜氣。一匹疾馳如風的黑馬撒蹄飛奔,朝宰相府逼近,蹄聲如雷,轉眼間已來到門前。不過很顯然,馬上的男子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馬兒直抵宰相府大門前,霍的一下衝撞進門。
看傻了的侍衛盯著馬消失的方向,仿佛剛才看見的是一個幻覺。
宰相府裏裏很快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小丫鬟們被橫衝直撞的黑馬嚇得驚叫連連,躲避不及的丫鬟小廝手裏的物件散落一地,一時之間宰相府裏雞飛狗跳。
馬背上的年輕男子臉色不善,手上的馬鞭被他握的咯咯作響,此刻他燒紅的眼顯示了他有多麼的憤怒,馬兒一路無阻,行至一座優雅的別院,男子一扯韁繩,馬兒立刻昂首長嘶,懸空亂踢的雙蹄落地的同時,聲入霹靂的咆哮,傳遍宰相府的每一個角落。
“上官吟,你給我滾出來!”
安靜。
無比的安靜。
隻有探頭探腦的丫鬟小廝,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場鬧劇。
小丫鬟冒死走上前來,“八王爺,我們相爺此刻在海棠姑娘那裏午睡。”說完一溜小跑匆匆退下,生怕被無辜波及。
男子的青筋爆出,咬了咬牙,調轉馬頭,像走自個家似的直奔海棠苑而去。遠遠看見上官吟正優哉遊哉的出來,甚至還親自整理了一下懸掛在回廊上歪掉了的紅綢。
“上官吟!”
又是一聲忍無可忍的怒叫,聲音裏明顯產生了氣的發抖的顫音。
“誒,小醉,原來是你啊。”上官吟笑眯眯的迎上前來打招呼,似乎不覺得一個“外人”騎著馬在自家院子裏撒歡有什麼不妥。
“你要成親?”
上官吟聳聳肩,微微一讓,把客人讓進海棠苑。
“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抗旨不成婚麼?”八王爺東方醉氣哼哼的走進來,一撩袍坐在海棠苑溫潤的碎玉椅上,發出一聲忍無可忍的質問。
“不過就是娶個娘子而已嘛。”懶洋洋的聲音透過雕花窗欞傳過來。
娶個娘子——
還“而已”?
“這幾天,京城都暴動了,你知不知道?”
“是麼?”他不驚不駭,“在下魅力無邊,我也沒有辦法,再說京城騷亂是應天府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造成騷亂的罪魁禍首居然說此事與他無關,還有沒有天理啊。
“你,你……”在他對麵的錦衣男子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手指指向他,抖啊抖的,“你知不知道新上任的應天府是誰?”
上官吟抬起頭,笑得更加無害,“你啊,”輕搖素扇,然後不溫不火的接道,“還是我舉薦的。”
“皇上已經發火了,揪著我的耳朵,跟我說要是十日之內解決不了洛陽城裏的動亂,就送我出去‘和番’——”
輕笑逸出嘴角,上官吟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看的人想一拳揮過去。
“你知不知道,現在顏府周圍,每天要派出多少捕快,男人還好辦,都是該抓該辦,可是門口都是女人啊,這家小姐,那家千金,還有公主郡主跟著瞎摻和,人是越聚越多,你說怎麼辦吧?還有……”
上官吟輕搖紙扇,好不容易插空開口,“小醉,等三月初三之後,一切會恢複正常的。”
八王爺正在數落的嘴,突然停下。
三月,初三?
“為什麼?”
“因為婚禮定在三月初三啊。”他保持微笑,輕輕啜了一口茶。
他一臉不能置信的表情看向上官吟,“你是說三月初三?十天後?”
後者認真點了點頭,仿佛一點也不知道死黨在驚訝些什麼。
一聲咆哮掀翻屋頂,“你是說要在鬼節清明舉辦婚禮,你你你你,你這個……”咽了一口氣,英俊的臉上頭一次泛出青白的顏色。
“不好麼?清明啊,多有紀念性的日子,洞房花燭夜正逢百鬼夜行,多有紀念意義。”
“百鬼,夜行?”某君聲音都出現了顫抖,剛剛爆發的咆哮質問,一瞬間變成有氣無力的聲調。
上官吟嘴角噙著笑,看著快要崩潰的八王爺,還真是不夠淡定啊,果然還是太嫩,“讓百鬼見證我們行周公之禮,似乎是個不錯的注意。”
“好,先不說這個,為什麼誰都沒有通知?”
上官儀一臉無辜,手指指向檀木桌上的一遝紅箋,“明天早朝的時候我會當眾派發,呃,你知道的嘛,我要是提前說了,咱母後一定問東問西的讓我不得消停。”
他的母後當年怎麼就被上官吟那張無害的臉給欺騙了,收了這個禍害當義子,每當他在母後麵前硬著頭皮管他叫兄長,上演兄友弟恭之後,他都會覺得人生無比的黑暗。
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
重重的歎口氣,“那個名不見經傳的顏家長女,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我都沒見過她。”
“那你為什麼要禍害人家?”
“小醉,什麼叫禍害,我給她錦衣玉食、還有那麼高的地位,怎麼能叫禍害!”上官吟頗不認同的搖搖折扇。
“可是,你不是說,女人就是一擺設,可以拿來用,不能拿來愛麼?”
“到現在也沒變啊,我娶她可以,可是想就此束縛住我,休想。”明亮的眼眸微微一眯,泄露出一絲危險。
“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娶一個陌生人呢?”
陌生人——笑眯眯的臉有了一絲裂痕。
“欠了一個人的人情總得還麼——”微微笑的擺出一副自己多有感恩情操的模樣。
八王爺翻了一個白眼。
“我倒是比較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情,能讓我們宰相大人肯娶個累贅入門?”
上官吟的眸底難得的閃過幾分狼狽。
她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處於風暴中心的顏府大門緊閉,生怕一個不小心,被萬千不甘的少女怨婦踏破門檻,華屋錦室從此屍骨無存。
顏夕月蹲在顏府的院牆上,看著府外的壯觀景象。
歎氣聲再度響起,這幫無知庸婦竟然將她的逃生去路擋的嚴嚴實實,小手輕輕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水,清澈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焦慮。
小小的身子從院牆上縱下來,隨身攜帶的短劍上玉佩發出叮當的響聲,清麗的小臉怔怔的望著短劍,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揮著劍,衝到父親的臥房,用劍抵住他的咽喉,要挾父親放自己回梨山,然後背負著不孝的罪名遺臭萬年。
看了半天,終於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垂頭喪氣的往臥房走去。
她不該相信他的。
是他說母親重病,她才千裏迢迢從梨山趕回來,否則的話,她寧願一輩子不回來。
緊緊地咬住下唇,微愁的目光望向人工砌成的假山,在那裏幾個弟弟妹妹正不知愁的放著紙鳶,天真爛漫的笑容讓她心裏狠狠地一疼,撇過頭去,小手攥成拳頭,快步向前走去。
他,根本是在欺騙她!
雖然她早就知道,他不是個好相公,也不是個好父親,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他居然可以為了權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可以這般殘忍!
眼中一閃而逝的悲傷,隨即很快被倔強所覆蓋,嘴唇被咬的泛白,遠遠的看著那個所謂“父親”迎麵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