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雖然停了,可陵瀾已經淋了許久,身上的紅衣也被劃破好幾道口,連傷口的血跡都是幹了又濕,勉強抓著衣角的手也是無力的。

這樣一個雨夜,這樣一個村落,出現這樣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本是危險而令人警惕的。

可他抬頭的瞬間,臉色微微茫然,殘留的雨水從長睫滾落麵頰,卻顯出十分的楚楚可憐,像是那幾滴雨水都帶著憐惜,不舍從他身上滑落。

神明本就憐憫弱,於是俯身下來,“你怎會在此?爹娘何處?”

看著,他像是要把他送回爹娘身邊。陵瀾看到那雙眼裏淡淡的憐惜,卻像是憐惜一隻被雨打濕的貓,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他忽然覺得生氣,更討厭這雙看似悲憫實則淡漠眼睛。平白無故地,他心中升起一股惡意,想要讓那雙眼睛不再高高在上,想讓他侵染上世間所有的七情六欲,想看到他狼狽不堪。

心中滿懷惡念,他卻越發可憐巴巴的,“我沒有爹,也沒有娘,他們都不要我,有壞人抓了我,把我害成這樣,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他著,就聲啜泣起來。被雨打濕的一團,果真就像一隻淋了雨瑟瑟發抖的貓,一見到對他施加憐惜的對象,就嗚嗚蜷縮著尋求安慰。

——隻不過,是隻看似膽,其實卻膽大包的貓。連神的軀體也不畏懼,還把自己身上的泥濘染上神的衣袖。

神降人間,收斂了神光,又被故意用淤泥蹭了滿袖子,若是神殿長老見到,必定會震怒不已。可月神本尊對此卻並不太在意,反而傾身下來,虛虛攬著哭得抽噎的貓,上明月不見,他的一頭銀發卻流瀉如月華。

他的指尖發出淡淡光暈,在測算懷中人的命數。他看到一片虛無。

數百年來,除月神殿外無人知曉,月神的神力正在日漸衰竭,唯有測算不出命數的人,才能被神收為弟子,以作傳承。

陵瀾哭得起勁,他本來是在演的,可身體虛弱,腦袋又在發燒,這次穿越,他的身體也變了,回到他十六七歲的時候,而被他抱著哭的這尊神雖然淡漠,卻也包容。種種原由,生理加心理,直接導致他越哭越凶。

正哭得難舍難分的時候,冷不丁,他聽頭頂這個冷漠又好脾氣的月神問他,“你可願做我的徒弟?”

陵瀾雖然哭得慘烈,卻並不影響他琢磨怎麼騙月神帶他走,但沒想到,他的計劃還沒出口,月神就自己問他要不要做他的徒弟了。

陵瀾是個比較喜歡挑戰的人,太容易得到的東西,有時候他不僅不會高興,反而還會不滿。此時,他就挺不滿,從這個冷冷清清的懷抱中出來,看了對方一眼。

陵瀾從就長得好看,且是遠遠超出所有人認知的好看。在孤兒院時,還沒長開的時候,就已經是粉妝玉砌的精致。他喜歡吃甜的,就有一堆孩為了搶到給他送糖果的機會打架,為了不吵他睡覺,還都是找個離他遠遠的角落偷偷地打。

十八歲出道,他連最後一絲青澀也褪去,隻要站著就有擋不住的狂蜂浪蝶。即使知道他喜新厭舊,即使知道他的感情甚至最短不超過三分鍾,也依然前仆後繼。

現在,他的身體處於十六與十七之間,還殘留著稀有的一絲絲難以察覺的稚嫩,在極少極少的時候,不經意顯露出來。

此時,他默不作聲地盯著月神看,麵頰帶著濕氣,睫毛忽閃,被看著的即使是淡情寡欲的神,也忽然有了一絲,隱約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的下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