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話,可陵瀾聽不見內容。
整座巫山殿莊嚴肅穆,殿中台階層層往上,金色的青銅台上,燭光影影綽綽,將那高高在上的兩人身影投在地上。
“……全月神殿的人都知曉,那位大人將來的地位。”
陵瀾隔著黑色軟紗看他們,那兩人,才是一對呢。
宿塵音似有所感,往門口望去。巨大的門扉之中,站著他本該去好好歇息的徒弟,巴掌大的臉尖尖,雙手抱著個圓圓的毛團,鮮豔衣擺落寞輕拂,雖然沒什麼,隱隱約約卻透出一種委屈來。
該的話已經完,宿塵音就走下台階,走到他又一次不聽話的徒弟身邊。
“怎麼不去歇息?玉明呢?”
玉明就是那個領路的仙侍。
“因為聽我有個‘師娘’,所以就來看看。”陵瀾盯著宿塵音的臉的這句話,語氣清淡,仿佛真的隻是順便來看看,一點也沒有抱著上門挑釁的意思。
花瓣已經染了些色,他不是沒有感情。他與他做的事,名義上是“師徒”,其實根本就是情侶之間該做的事都做了,隻差最後一步。
他會真的沒有任何感覺嗎?會還是理所當然,向他介紹他的“未來道侶”嗎?
可宿塵音就像是真的完完全全把他當成了正常的“徒弟”,摸了摸他的頭,手心依然是溫柔的,卻很自然地,“你與你師兄一般,叫他師叔便可。”
變相的承認。陵瀾看到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他的唇角有淡淡的笑,從前,陵瀾從沒見他笑過。
他不該是不會笑的神嗎?因為見到了久別的“師叔”,他就會笑了?
黑色軟紗般的帳幔之後,有人卻驚訝至極。雖然很淡,可他看到,從來沒有七情六欲的寡淡神明,竟然輕撫著他新收弟子的頭笑了。
稀奇。
宿塵音的身影正好擋住了那位新來的“師侄”,他隻看到一截黑如綢緞的發絲,在輕輕拂起的弧度中,根根分明,像染著旖旎的香。
噠噠的腳步聲,黑紗帷幔被撩開。
綿綿感覺自己主人的手緊了緊,茫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主人的表情很是尋常。
“這是你的師叔,謝輕隨,也是巫族此代大祭司。”
隱約有點熟悉的名字,但想不起來。
抬起頭,陵瀾看到一張黃金麵具,覆蓋滿臉,玄色祭袍上金紅咒符,肅穆而神聖。
目光相對的一刻,陵瀾感覺對方似乎微微停滯了刹那。
他率先露出了微笑,是很禮貌的,完美無缺的,對長輩的那種微笑,“師叔,你好啊,我叫陵瀾,是師尊新收的弟子。”
任何“長輩”,見到這樣一個乖巧又好看的輩,必定都挑不出錯。
宿塵音也點了點頭,很是滿意。
麵具背後,有人卻輕輕揚起了唇。如果是初次見麵,他恐怕真要覺得這個新來的“師侄”是個多乖的乖孩子了。
可他知道,不是。他可凶得狠,又漂亮又凶狠。可惜今日神樹有異,不能與師侄“敘舊”了。
陵瀾察覺到一絲異樣,這位“師叔”停頓的時間也有點久。可下一刻,他又對他做了個很正式的禮。
這是個對輩的禮,規矩,妥帖,且符合大祭司的身份。
門外鍾鳴三聲,神樹刻不容緩。宿塵音介紹兩人認識,交待陵瀾先行休息,就先行走出門去。
緊接著,謝輕隨也跟隨其後,玄色衣角輕輕擦過陵瀾的衣角上的金絲蓮繡時,他忽然聽到兩個字。
“賤人。”
充斥惡意反感與敵意的兩個字,輕得像是錯覺。可謝輕隨確信,自己沒聽錯。
他停了下來,有些無辜有些微微的氣憤,又覺得難以克製的被挑動了別樣的新鮮感。
陵瀾依然對他淺淺微笑,還很好心地提醒,“師叔,你不是要與師尊去看神樹?再不跟上,就要趕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