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按照他的意思叫了。
“我……我好……”他像是終於舒了一口氣，忽然眼睛一閉，手一軟，整個人栽倒到她身上。
“從？！”她嚇了一大跳，正準備按床頭的呼叫鈴，卻聽見耳朵邊上傳來淡淡的鼾聲——他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他似乎很久沒有睡好的樣子。”終於有機會插嘴的丹尼斯從他沒拉上的包裏抓出一把機票來，上麵的時間顯示得那麼緊，幾乎可以想到他在丹麥來回奔走找人的樣子，想必是累壞了。
她苦笑了一下，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個樣子呢？
“呐……從，我們究竟是從什麼地方開始，錯開了呢……”
明明以前是那麼快樂的啊！明明在最艱苦的時候，一袋泡麵都可以吃得有滋有味的啊！
為什麼現在，都成了這個樣子了，他才發現？
這一切，真的還可以挽回嗎……
終於可以睡得安穩些的他即使這個時候也沒有放開自己的手，卻不知道兩行淚悄悄地劃了下來……
“回家吧！”他醒來後把臉枕在她的手上，依戀著她的溫度，邊蹭邊說。
“……從，我不回去了……”她深呼吸一下，堅定地開了口，看著他驚得一震的身體，歎了口氣，“從，你按照你喜歡的方法過吧，我要留在這裏。”
“你不想回去嗎？那也可以啊！我去辦手續，我和你一起留在這裏，反正我也很喜歡這裏，我們在這裏住好不好？”他急切地看著她的眼睛，那裏麵有什麼東西讓他覺得心驚肉跳！
“不是的，從，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吧。”雖然開頭開得一塌糊塗，基本上，也沒有算真正地開始過，而開始的時候，卻已經在一切都結束之後了。
“什麼意思？你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人，忽然覺得自己的思維完全跟不上她的。
這是什麼意思？在他將自己的感情完全表露之後，她卻說要分開？
他在想什麼，她還是很了解的，雖然他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從，我不是玩弄你的心意，也沒有報複的意思，隻是……你也知道了吧？我的病隻能再撐5個月不到的時間了，從，你知道25%的意思嗎？也就是說有四個我同時上手術台，也隻有一個我能活下來。
“我向來手氣背，連安慰獎也沒有得過，我也不覺得自己會有那個運氣成為那25%。
“我知道你喜歡我，已經覺得非常幸運了，這一刻一定是我最幸運的時刻了，我一輩子的幸運都用完了。”
她頓了一下，“從，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我，隻是喜歡上了我在你身邊的感覺？”
“……喜歡你在……身邊的感覺……”他直覺地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像是無法理解意思一樣。
“是啊，隻是習慣了我在你身邊而已，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換個人在你身邊，不久你也會習慣的，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他和她之間的時間太長，長到足以讓一切感覺模糊；他和她之間的問題太多，多到無法解釋清楚；他和她之間的一切都太亂，相互糾纏在一起，已經分不清楚了。
分不清楚究竟是喜歡，還是喜歡上喜歡的感覺。
這是她很認真想過，她發現自己想不明白，所以他也一定想不清楚。
這些話明明是自己說的，但是心裏卻痛到打結，究竟為什麼，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換個人在我身邊？”他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換個誰？藝辛嗎？我們在一起同居了不到一個星期，但是我已經煩了。之前也有過其他的女人啊，但是我連住都沒有和她們住到過一起就厭煩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容忍藝辛嗎？”
她掙不開他的鉗製，隻能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因為她笑起來的時候，讓我覺得有些熟悉，於是我在努力地想，終於想起來了。”
“你難道就不覺得，她很像原來的你嗎？”
這話簡直像是炸彈讓她懵了，她張張嘴巴，“像……你說像我？”
“不覺得嗎？還沒出道的時候，你也經常那麼笑，幹淨得沒有陰影在，她跟我要簽名照的時候，手都在發抖，我把你的影子和她重疊了，所以才會不由得把那盤給你準備好的Demo給她。”
好像，等他坐在那間空蕩蕩的客房裏看舊相片的時候，忽然發現相片裏那個笑得燦爛的人有著和藝辛一樣的弧度……或者說，是藝辛有著和她一樣的笑容，所以才會在下意識裏縱了她。
再加上她和那個姓蘭的那曖昧一幕給他看得清楚，難免就火上來，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別人的身上。
細細想起來，自己交往過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像她的地方。
但是影子又怎麼會擁有真品的靈魂？所以到最後還是厭倦了。
“……我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和你在一起，真正寂寞的，卻是我。好想靠近你，好想得到更多，為什麼啊？越是在你身邊，卻是感到不滿足，越來越寂寞……”他苦笑一下，也揚起了和她一樣自嘲的弧度。
“從……”這樣的話她死也不會想到從從安的嘴裏冒出來，倒讓她一時不知道怎麼是好，張張嘴也隻是叫了他的名字，然後又沉默了。
仔細想一想，除了那一次實在忍不住說過“喜歡你”之外，就一句“喜歡”也沒有再說過了。
難道不知足的，除了自己，還有他？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了，”他打斷她的欲言又止，“我唯一想的，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隻要和你在一起，就什麼都可以了，原來自己要的，也隻是這麼簡單的事情而已。
“可是從……我……”她低下頭，然後猛地抬了起來，“我不想拿我的病來要挾你。這是我的問題，先天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當然和你也沒有關……唔？！”
她的話被一隻大手捂在嘴邊。
“誰說沒有關係的？你的什麼事情能和我沒有關係？”不要一副急著撇清關係的樣子好不好？
不要一副和我拉開距離的樣子好不好……
忍不住這無法壓抑的恐慌，一把將人拉過來狠狠吻了上去。
為什麼明明就在身邊，卻還是覺得好寂寞？這場感情就像戰爭，看起來他占上風，結果到最後，輸的卻是自己。
因為事實證明，一向柔順的她狠起來如此絕情，她真的轉身撒手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了。
“唔……”久違的吻來得這麼突然，居然讓她下意識地想避開！
這細微的小動作自然也被他感覺到了。
他發現自己並不感到生氣或者憤怒，而是覺得很難過，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最親密的人之間會分開這麼大的縫隙呢？
慢慢放開有些驚慌的她一點距離，他輕輕地吻一下她的頭頂，“橋，我們回家吧……不要說離開，不要說分手，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個死去的房子裏。”
她覺得鼻子一陣熱熱的，不由得點點頭，又頓了一下，“那你……不、算了，沒什麼。”
那你，還會要我離開嗎？
這樣的話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想想自己所剩不過的幾天，她也不願意去想從安說的這一切有幾分真幾分假，總之最後的日子裏，她不想孤單一個人，哪怕是他對自己的安慰也好，至少讓她知道，自己並不是永遠都隻有一個人。
那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