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文籍中之篇式書體個短記(1 / 2)

且如“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一類的話,若不附帶著“本事”,不和“喪欲速貧,死欲速朽”發生同樣的誤會嗎?(見《檀弓》)記言記到沒頭沒尾,不附帶口說便使人不懂得,而一經展轉,便生誤會,決然不是一種妥當的記言法。再試看《論語》中的言,每段常含蓄很多的意思,有時顯出語長而所記者短的樣子。

且《論語》成書大約在曾子弟子時,去孟子時已不遠,孟子便是那樣汪洋大論,雖說孟子是個“戰國辯士”,談言微中與信口開合者不同,然孔子也是靠說話而做東西南北之人者,若他說的話都像《論語》所記那樣子,恐怕他所專要見的公侯上大夫下大夫中,懂得他的真少啦!這樣看來,《論語》成書時代,文書之物質尚難得,一段話隻能寫下個綱目,以備忘記,而詳細處則憑口說。到了戰國中年,文書的工具大便宜了,於是乎記長篇大論如《孟子》、《莊子》書那樣子的可能了,遂由簡約的記言進而為鋪排的記言,更可成就設寓的記言。記言是戰國文體的初步。

《論語》、《孟子》、《莊子》中若幹部分,《晏子》、《管子》中若幹部分,《墨子》書中的演說體以及兼記事記言的《國語》都屬於這一類。

但一段思想不必有機會言之而出,而假設的記言有時不信人,有時又大費事,於是乎舍去記言之體而據題抒論。《史記呂不韋列傳》:“是時諸侯多辯士,如荀卿之徒,著書布天下。”現在看荀卿的書,好些不是記言,而是據題為論者。這樣著篇,實是記言之一變,由對語(dialogue)進而為單語(monologue)這樣體裁,恐怕戰國中期才有。現存戰國末年書,如《商君書》、《荀子》、《韓非子》及《管子》之一部,大體上屬於這一類。這是戰國諸子文體演進之第二步。

著論雖已不是記言,但獨立的論,仍然隻有篇的觀念,沒有書的觀念。戰國晚年五德六數之義盛行,人們著書當趨於係統化。慎到著十二論(見《史記》),這個數目是很整齊的,而又以《齊物》為首(見《莊子天下篇》),或者這是做全部書的開始。但我們現在不見《慎子》全書,不能作決定。

而呂不韋之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餘萬言,乃成一部全始要終的書,不是些散篇了。八覽六論十二紀,六為秦之聖數,八則卦數,十二則記天之數,這三個數八、六、十二,也都是在當時有意義的整數。這部《呂氏》真是中國第一部整書,以前隻是些散篇而已。

這個體裁雖始於戰國末,然這樣的係統著作尚非依傍大財力不可,故漢朝人之繼續者,始有劉安,在體裁上《淮南子》是“青出於藍而青於藍”的《呂氏春秋》。太史公未必富,但有異常的精力,也許武帝時文書的物質更廉了,於是百三十篇又是一部要去貫天地人的通書。十表像天幹,十二本紀像地支,書八章像八卦,三十世家取老子“三十輻共一轂”之語,七十列傳之數亦取一個豐長的整數。從此以後,係統的著書乃更多。

且如“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一類的話,若不附帶著“本事”,不和“喪欲速貧,死欲速朽”發生同樣的誤會嗎?(見《檀弓》)記言記到沒頭沒尾,不附帶口說便使人不懂得,而一經展轉,便生誤會,決然不是一種妥當的記言法。再試看《論語》中的言,每段常含蓄很多的意思,有時顯出語長而所記者短的樣子。

且《論語》成書大約在曾子弟子時,去孟子時已不遠,孟子便是那樣汪洋大論,雖說孟子是個“戰國辯士”,談言微中與信口開合者不同,然孔子也是靠說話而做東西南北之人者,若他說的話都像《論語》所記那樣子,恐怕他所專要見的公侯上大夫下大夫中,懂得他的真少啦!這樣看來,《論語》成書時代,文書之物質尚難得,一段話隻能寫下個綱目,以備忘記,而詳細處則憑口說。到了戰國中年,文書的工具大便宜了,於是乎記長篇大論如《孟子》、《莊子》書那樣子的可能了,遂由簡約的記言進而為鋪排的記言,更可成就設寓的記言。記言是戰國文體的初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