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而言,海派滬上的文學相似性更多一些,或許是南方文化的相融性強,或許滬上的文化內質本身的凝聚力,也或許作為地域特色的上海城市文化更為顯著更為單質:…盡管在海派文化的傳統中,個人性的創作較之北方來說更為單純,可是作為一個群體的文學現象,上海的都市風格和情致,尤其是寫當下城市生活所展示的文學麵貌,是其他地方的作家們所不及的。上海的文化傳統不及北京深厚,但開埠以來對外域文化的汲取,則是其他城市所不及的。上海文人的機敏和精細,幹練和瀟灑,能夠在逼仄的題材裏完成漂亮的活計,衝破亭子間意識、走出城煌廟的意識,俯瞰文壇急於功名的心理,在大上海都市氣象中,不免有著文人的小家習氣。滬上的文學運作多是不張揚不叫賣的,卻往往因了操作的精到而有所成。有句流行的話是,北京人看所有的人是外地人,上海人看所有的人是鄉下人,確實與否,不去管它,但清高和自負作為人與生俱來的陋習,而在上海人那裏通過這樣流行語更為徹底地得到揭示。文人相輕,往好的方麵說,是一種動力。上海人也許因了物質方麵的優越而在文化方麵也有脾脫大千、目空萬物之氣概。群體意識、圈子意識,相對而言,上海人要少一些,可是作為一個體的保護意識,則相對其他地方又強烈些,極可能發展為狹隘的“保護主義”、封閉主義和老大思想。同北京相比,上海的老大是一種不容忍的老大,是力圖平分天下的老大,而北京則是一種先人為主的老大,是自我欣賞的而疏於叫真的老大。所以當一種文學現象或一種文化的景觀出現時,北方與南方,總能聞到唇槍舌劍的火藥味。
還有,作為一個略微稱派略微成派的群體,北京往往容易推舉出領銜人物,往往自覺和不自覺地尋找出精神領袖來。這或許同王朝時代的文化遺風有關,或者是一種戰術,當然還取決於團隊意識,不同的是上海更注重單兵作戰,或者是沒有首領的為自己而戰。
如果說文壇有“戰火”的話,在當今文壇上,居於南北兩大文學重地的北京和上海,算得上是“戰爭”的發源地。這幾年的討論,雖正麵衝突短兵相接的陣地不全在這兩大陣營。然而,很多的導火線是從這兩處引發的。因了這北方南方的“衝突”,文壇的許多話題才有所深人。在這樣的“戰爭”中,北人和南人在地域上的概念已不複存在,而且也並不多為地域而戰,為陣地而戰。不過,相互間的地方意識,多多少少地化為壯士的一種精神動力。
北方以她的闊大蒼涼,仍然肩起當今時代文學的主導,她的傳統文化精神畢竟成就了她的主體風格,而在走向新世紀之時,她仍然是雍容大度,高視闊步,在沒有指令下完成一種首席官的任務。在某些人看來,在她的羽翼下,京城漸漸修煉一個精神朝拜地,所以,當一些文藝作品需要得到指認的時候,進京或“晉京”,就成為自然而然、平平常常的事了。而南方利用地遠心偏的優勢,默默地積蓄著力量,等待著爆發。上海則更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與大者比肩,與小者同道,尋機張揚自己。也許這種製約與融合,求同與存異,飯依與背離,成就了一個多元化、無主題、少權威的文學發展。但這些,於文學於文化,對耶非耶,不太好說。也許,這種對文學的所謂地域方位的劃分權當一種理論的闡述,一種文人的庸人自擾。
一九九六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