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深情地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我常常在夢中回到我爹娘的身旁,回到鄭家屯,回到大帥府。故舊親朋和鄉親們的麵孔,不時出現在我眼前,我牢記漢卿和我離別時的話:“盼望我們能熬過這大難,得到自由,一同回故鄉。”這一天能來到嗎?
成婚之日,少帥十六歲,夫人長他兩歲。為此,日後幾十年,他總是以“大姐”相稱,當然,這裏很大的成分還是出於敬重。而鳳至女士,無論是作為妻子,還是作為大姐,對少帥都是無微不至地愛撫、關懷、體貼,從不撒潑、使性。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她的識大體,有見識,大度雍容,進退有節,以其閨閣風範贏得了丈夫以及闔府上下的特殊尊重。同時,“大姐”的進門,不啻良師在側,對於少帥的莽撞任性、率意而為,也發揮了一定的製約作用。
1928年6月,大帥被日本關東軍炸死之後,在奉天督軍參議臧式毅和奉天省長劉尚清的精心策劃下,大帥的五夫人壽懿偕同穩重、沉著的長房媳婦鳳至,同理亂局,共渡艱危。她們忍著深悲劇痛,秘不發喪,每日令廚房照常開大帥的飯食,醫生天天進入帥府為大帥換藥,逐日填寫醫療處方,與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等巧作周旋,爭取到必要的時間,等待少帥秘密潛回,妥善料理。
少帥接掌帥印之後,諸事蝟集,公務極為繁忙。隻有到了年根底下,才算喘過一點氣來。往年一到這個時節,由於老帥喜歡熱鬧,整個帥府,上上下下,歡聲雷動,燈花燦爛,鞭炮轟鳴;可是,今年由於大家懷念老帥,闔府沉浸在悲涼、肅穆的氛圍之中。張學良更是打不起精神來,情懷沮喪地斜臥在床上,滿臉掛著淚痕。“大姐”鳳至的心情也同樣難過,但她還是親切地解勸丈夫:
漢卿,在這除夕之夜,我知道你心情沉重,你是在想爸爸,大帥府裏又有誰不懷念他老人家呢?全帥府的人失去了靠山啊!
不過,人死了又怎能複生呢?難過又有什麼用?現在你是一家之主,你這樣消沉,夫人們豈不更是難過!全家人都這樣,怎麼行!
所以,漢卿,你千萬要克製一些。況且,國事、家事,雙重任務在肩,你必須振作起來,可千萬別倒下呀!
聽了“大姐”的一番話,少帥霍地坐了起來,動情地抓住鳳至的手,說:“大姐,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大年初一,夫妻二人吃過飯,打扮好,並肩在老帥遺像前肅立、默哀、三鞠躬。然後,於鳳至又到各位夫人房裏拜年、請安,說:“漢卿初掌全盤,希望各位姨媽支持他、體諒她,大家同舟共濟,共克時艱。”然後,又召集各房弟弟、妹妹,說:“你大哥說了,今晚要舉行迎春晚會,弟弟、妹妹們每人都要獻上節目,讓夫人們高興高興。嫂子在這裏拜托了。”
關鍵時刻,鳳至“大姐”總能拿出主意,鋪排場麵,儼然成了一個主政的鳳姐,理家的探春,博得了帥府上下的一致好評。
出於高度信任,在早年的軍政生涯中,少帥確實把鳳至“大姐”看作一個得力的助手。他在同唐德剛教授說起果斷處置“楊常事件”的經過時,講到了於鳳至一言九鼎的獨特作用:
殺楊、常,事前我隻與王樹常商量過。我說我要放炮,他說萬萬不可。我也和於鳳至商量過。我本來想把楊關起來,不想殺他。她說:“你能關得住他嗎?張作相等人為他求情,你是放,還是不放?”這話讓我下了決心,真是“一言興邦,一言喪邦”。
這也是所以我要用銀元卜卦的原因。我丟了三次,都是大頭在上,我說可能是成色問題。再押反麵,丟三次又全是反麵。我太太(於鳳至)就哭了,她知道我要殺人了。她說:“處決楊、常,是逼出來的,最後隻有一條路,你死我活。”
緊接著,鳳至“大姐”又提示少帥:事不宜遲,應該馬上組織軍事法庭,對楊、常進行公審;並且向東三省公眾公布他們多年策劃戰爭、勾結日本、妄圖謀權篡位的罪行;同時,向南京政府和東北各界,通電說明楊、常伏法等有關事宜。
應該說,此事所付出的代價是比較大的;而且,事關全局,風險至大,稍有紕漏,就會造成嚴重的後果。而最終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處置得比較妥善,少帥政治上的日漸成熟,成竹在胸,穩操勝算,起了主導作用;也和老帥在奉係軍閥中打下的基礎及其身後的餘威、餘蔭有一定的關係;當然,這裏也應記上一筆鳳至“大姐”關鍵時刻拿定主意、事後又能精心擘劃的功勞。
更多的是敬重
結婚十多年來,張學良對於“大姐”,不僅充分信任,而且也是有情有義的。有這樣一件事,令於鳳至終生念念不忘:在她生第四個孩子的時候,病得非常嚴重,中外醫生都束手無策了。當時,少帥的嶽母提議,要把鳳至的侄女給他娶過來,幫她照料這些孩子。少帥當即予以嚴詞拒絕,說:“這事絕對使不得!她現在病得這麼重,若是把她的侄女娶過來,那我不就是這邊娶親,那邊催她死嗎?那叫她心裏多難過呀!”後來,鳳至奇跡般的痊愈了,她為這件事,銘感於心。
這樣,對丈夫也就倍加關懷,倍加寵愛,以致對於他的放蕩生活也完全放任了。“大姐”也清楚,老帥生前對兒子有過“成親以後,外麵再找女人,我可以不管”的承諾,所以,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見了也當作沒看見;甚至還曾對少帥這樣說:“我比你大兩三歲,是你姐,哪有姐姐不寵著小弟弟的!”用少帥的話來講:“所以,對我也就很放縱,就不管我了,拈花惹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