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鳳至回憶錄》中有這樣一段話:
在漢卿掌握半壁江山的權勢和大帥遺留的巨大財富之下,很多女人為謀取私利,不顧道德和法律,用一切手段纏住漢卿。漢卿對女人又十分隨便,前後有很多人和他發生關係。對此,我從不過問,我相信他決不負我。隻有對王正廷的妹妹,他找我,要求我接納她做二房,說她人品好,留學歸國,學識很高,並因王正廷的關係,和政府要人都有淵源,一再要求。為此事,我再三思考後拒絕了。我說,為了我們兩人這個家,為了孩子們,我不能同意。最後,漢卿依從了我的意見。我心裏感到很安慰。漢卿沒有背棄他的諾言。
“漢卿對女人十分隨便”。鳳至這麼說,絕非空穴來風,下麵就有一個典型實例。
據竇應泰《戰亂中生死相依的天津姑娘》一文記載,1920年,少帥前往吉林剿匪期間,在一次堂會上,同年僅十七歲的菊壇女伶穀瑞玉相識,共同的藝術愛好使他們相互產生好感。爾後,在深山密林中,少帥中慣匪冷槍,身負重傷,多虧穀瑞玉日夜護理,才漸趨康複。這樣,愛慕加上感激,少帥很快地便和她走在一起,並帶回到奉天城。由於畏懼父親的威嚴,也不敢直接麵對鳳至“大姐”,隻好讓她寄居在朋友家裏。姑娘倒很開通,說:“跟上你,是緣於愛慕,甘願放棄演藝生涯,也不計較有無如夫人的名分。”第一次直奉戰爭打響後,她便毅然登上軍車,前往烽火彌漫的戰場尋找張學良。其時奉軍遭到重創,少帥痛苦之極,竟要開槍自殺;穀瑞玉緊緊把他抱住,加以製止,並激勵他振作精神,重整旗鼓。回到奉天後,她仍然單獨住在外麵,由於耐不住寂寞,被少帥政敵楊宇霆的三姨太籠絡過去,結果卷進了政治的旋渦。麵對這種局勢,鳳至“大姐”從顧全大局出發,主動地紆尊降貴,到經三路賓館去迎請穀瑞玉,要把她接進帥府,以免受人利用,危害少帥的前程。但穀瑞玉執意排拒,後來,他們終於離異了。難能可貴的是,鳳至“大姐”這種忍辱負重、顧全大局的識見與氣度,令人十分欽佩。
孰料,事情竟然接二連三地出現。最使鳳至“大姐”沮喪、難堪的,是年輕漂亮、美慧天成的天津少女趙四小姐的突然闖入。這次,她確實感受到一種完全失控、直至無法承受的意外打擊。為著維護一己之尊嚴和作為妻子所特有的權利,她本來也可以拚死抗爭,鬧個沸反盈天,江河倒瀉;以她當時在家庭中的地位與威望,可以贏得家庭內外普遍的支持,就是說,抗拒成功的可能性是極大的。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因為念及趙四小姐已經無家可歸,沒有了退路——父親登報聲明與她斷絕了父女關係,這就意味著切斷了歸路;而且,這時的趙四小姐已經有了身孕,不久即產下了嬰兒。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硬是逼著他們斬斷情緣,縱使不致逼出人命來,起碼也顯得她有些殘忍、太不近人情了。加上,趙四小姐一進入帥府,就跪在地下向大姐叩頭,信誓旦旦地說,永遠不忘大姐的大恩大德,許諾一輩子隻做少帥的秘書,決不要任何名分。揆情度理,悲天憫人,鳳至終於以大度包容的態度,把趙四小姐接納進來,並用她自己的錢,給趙四小姐買了一處房子;特意吩咐財務人員,從優給她開付工資,表現出一位賢惠女性的博大胸懷。
人們常說,愛情與婚姻常常是兩股道上跑的車,並非完全是一碼事。少帥同妻子於鳳至也正是如此。雖說相敬如賓,彼此十分尊重,感情也不為不深;但敬重、感激是一回事,而愛情又是另一回事。可以說,終其一生,少帥同“大姐”也並沒有建立起真正的愛情。在同海外曆史學家唐德剛教授交談時,他曾直言不諱地說過:
我跟我太太啊,我不喜歡我的太太,我們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跟我太太說,你嫁錯了人,你是賢妻良母呀,可是,張學良不要一個賢妻良母。我是上戰場的人,那打起仗來,真不知道誰能回來誰回不來。我跟你說,她對我實在是很好啊。
這就是說,到頭來,麵對發妻的付出,張學良作為丈夫,隻不過是感激,更多的是敬重,而並非真正的愛情。那麼,對於鳳至“大姐”來說,當然就隻能做一個賢惠的妻子,而絕非親昵的愛人。
艱難歲月
西安事變爆發之際,鳳至“大姐”正在英國陪伴著孩子讀書。當她驚悉丈夫被蔣介石拘禁之後,便忍痛把三個年幼的孩子托付給友人照料,不顧身軀羸弱,萬裏迢遙地隻身趕到上海,經由宋氏兄妹通融,被允準到溪口同丈夫見麵,陪侍在他的身邊。
於鳳至在回憶錄中說:
漢卿的羈押,是由軍隊、警察、憲兵層層戒守,隔離內外。特務更是吃飯同桌,不離左右,日夜在旁監視。在裏外隔絕、失去自由的情況下,漢卿所受的精神打擊很大,十分痛苦。他白天強顏應付,夜晚回房時獨自流淚,經常地吟誦著:“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說他願以自殺來控訴蔣介石如此背信棄義,不守信諾的迫害。我就此向他指出:在軍事法庭上,你光明正大地說明西安事變的兵諫,是關乎國家存亡的革命行為,是為了改正錯誤的政策而兵諫,並不承認有罪。這從得到蔣先生的允諾,采納我們的主張可以證明。既然我們認為不僅無罪而且行為正確,今天受到非法囚禁,那就要學文天祥等仁人誌士的為人才是。我們心有正義,曆史會有裁判,怎麼能喪失信心!何況,你對東北軍幾十萬將士有責任,對西北軍官兵有責任,對兒女有責任,你要戰死在前線的心願未遂,蔣幫如此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報應未見;所以,不但不能自殺,反而要千方百計保住自己的生命,才對得起世人,對得起老帥的在天之靈。他痛定思痛,逐漸認識醒悟,說:“我是應該起來和他們鬥到底。”
……
我說,如果我在西安,我是絕不會讓你送蔣的,在飛機場我會攔住你。他說,是有人勸我不要送蔣,我不聽。你在,飛機場上又有宋美齡,你不許我上飛機,我隻有不上飛機。但是,我是從來不後悔的,今天,我無怨無悔,隻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