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隻有為了愛(2 / 3)

這樣,趙四小姐便又再次陷入層層心理矛盾與痛苦的抉擇。聽說媽媽要走,獨生子號啕哭叫,緊緊抱住媽媽的大腿,不肯放開;趙四小姐早已哭得淚眼婆娑,心痛如搗,最後還是毅然決定隻身前往。她將未滿十歲的唯一愛子,匆匆托付給美國友人之後,便星夜趕赴貴州修文縣陽明洞。為了照料說不出名分的至愛,她寧可忍痛割愛,拋離幼子,寧可放棄舒適、安定、優越的都市生活,而自投囚籠,赴湯蹈火。你可以說,她並非合格的母親,卻不能不承認,她是世間絕對頂尖級的理想情人。

屈辱關

如果把上述父女間、母子間的感情糾結,看做是“親情關”;那麼,接下來的便是“屈辱關”。

不管無義的兄長、絕情的父親出於何種用心,將她拒之於趙家門外,不管好事之徒如何飛短流長,造作事端,最終所造成的痛苦而沉重的負擔,斤兩不少地全都落在了四小姐纖柔稚弱的身軀上;即便是鍾情於她、癡戀著她的少帥,也一點幫不上忙。

除了已經慣於承受社會上的汙言穢語,趙四小姐還做好了心理準備,麵對少帥元配夫人的冷眼霜顏。不過,鳳至大姐並沒有當麵責難她,隻是質問丈夫:趙四進門,身份如何定位?少帥回答,名義是給他當秘書。於夫人表示強烈反對。少帥一氣之下,順手拔出手槍來,於鳳至哪會吃他這一套?當即厲聲斥責:“你敢?我給你生兒育女,把孩子哺育成人,現在你覺得沒用了。那好,你就打死我吧!”少帥趕忙服軟、道歉,說:“我哪裏是想傷害你。考慮到已經答應了趙四,堂堂的司令官說話不算數,你又不依不饒,逼得我實在沒有活路,隻有開槍自決。”

於鳳至原本是最為體貼丈夫,而且胸襟豁達的;現在,她覺得這個現實實在難以接受。即便是男人娶上三妻四妾,對外也好說;唯獨這種“淫奔”、“苟合”,令人無法麵對,認為是有辱張家門庭,敗壞了帥府家風。最後,她斷然說:“你也不要逼我。反正我也沒有親人了,咱們一刀兩斷,幹脆分開。女兒歸我,兒子歸你,北陵房子給我。”她的本意,是高設門檻,懸置障礙,讓趙四知難而退,就是說,斬斷他們的情緣;無奈,趙四無比頑強,為了她的所愛,表示就是低頭下跪也甘願承受。事實上,她也真的無路可走了;再逼,就隻有死路一條。經過少帥說明緣由,反複勸慰,深明大義的鳳至“大姐”最終還是退了一步,對少帥講:可以容忍下來,但須約法三章:一是永遠不許用夫人名義;二是對外稱你的秘書;三是對內為侍從小姐。少帥全部應承。趙四小姐更是一一接受。私下裏,少帥說:“小妹,我讓你犧牲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女人的心是相通的。四小姐這種寧可犧牲一切也要堅持熾烈的愛的精神,也著實令鳳至“大姐”感動。當即決定:將位於帥府東牆外的那棟二層小樓買下來,讓趙四居住。這樣,既將其置於自己的眼皮底下,起到約束作用,又沒有違反不讓趙四進入帥府的規定。裝修完畢之後,她親自前往北陵別墅,將趙四小姐母子接了過來。二人以姊妹相稱,後來倒也處得十分融洽。

但是,對於趙四小姐來說,不過是爬了個小山坡,實際的崇山峻嶺還在後麵。就是說,屈辱這一關並沒有真正過去,更為難堪的事正在等著她。九一八事變發生,不僅張學良戴上了“不抵抗將軍”的帽子,而且禍及妻孥,連累了趙四小姐,使她再次在國人麵前,“臭名遠揚”,丟盡了臉麵。這是由著名學者、社會活動家馬君武的兩首詩所引起的。

詩名《哀沈陽》,刊載於11月20日上海《時事新報》。詩一開頭就說“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當行”,後麵又說“溫柔鄉是英雄塚,哪管東師入沈陽”,“沈陽已陷休回顧,更抱阿嬌舞幾回”。詩的矛頭是對準張學良的,而作為“紅顏禍水”的領頭羊,趙四則首當其衝。這樣,不僅張學良的“不抵抗”的惡名傳播得更遠,進而博得一頂“風流將軍”的帽子;還連累了趙四和其他兩位女性——朱五和胡蝶,也承受了極大的精神壓力。

事實上,據當事者何世禮的回憶:九一八之夜,“競傳漢公與胡蝶共舞,確屬誣捏之詞。蓋當夜乃為遼西水災籌款演戲,漢公親臨鼓動捐款,並邀先父母做客,且請英大使作陪,均同坐一包廂,世禮則隨侍左右。”至於那三位女性,則屬“誤中副車”,“殃及池魚”。胡蝶翌日即登報辟謠,說“留平五十餘日,未嚐一涉舞場”;事後還說,她與張學良不僅那時未謀麵,以後也未見過。

趙一荻的屈辱並未到此終結,仍有下文。少帥被拘押後,1937年9月,當趙四小姐陪同少帥四弟張學思等前往奉化探視時,蔣夫人宋美齡竟然明令阻止,包括以後轉徙各地,都不許她隨行,“覺得像個姨太太似的”。這對她的刺激無疑是很大的,萬般無奈,隻好領著孩子,黯然返回香港。既不能與少帥長相團聚,又無法回到父母身旁,她覺得特別孤單,極為沮喪。

拘禁台灣期間,她和少帥一同信仰基督教,但她在教堂做禮拜時,總是踽踽獨行,從來沒有與少帥同出同進過,原因是身份不明,不為教規所允許。這種尷尬的處境,一直持續到1964年7月4日與少帥正式結婚並受洗。

趙四小姐伴隨張學良七十二載,以正式結婚為分界線,前後各為三十六年。前三十六年間,像這類受屈忍辱的情景,簡直多到難以數計,然而她全都“安然”地暗暗地忍受了。

此無他,隻是為了愛。

病苦關

不止此也,在她的有生之年,還有第三關、第四關、第五關——要拚,要闖,要挨。

自從她隻身到了貴州那天起,她就開始過“苦累關”。上世紀40年代的貴州山區,“天無三日晴,地無三裏平”,蠻煙夾雜著瘴雨。即便是普通人,生活之艱難也可想而知;何況少帥是在監禁之中!

少帥五十四載的鐵窗生涯,四小姐作為不是囚犯的“囚犯”,整整作陪了半個世紀,期間經曆了由龍崗山陽明洞、黔靈山麒麟洞到開陽劉育鄉、桐梓的天門洞,長達七八年的貴州全程,爾後,又轉經重慶,到達台灣。可以說,自從結識了這位“風流將軍”,她就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借用兩句宋詩來形容:“年年不帶看花眼,不在愁中即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