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冷冷地注視著天空,冷冷地道:“這世上管閑事的人真不少。”江留醉心中一緊,隱忍不出,又聽她道:“你道行不夠,何必四處找事?小心泥菩薩過江。”貧女像是根本不會咳嗽,聲音清脆得好像風中的歌聲,那張憔悴的臉透出隱隱的光華。
就在江留醉出神的瞬間,貧女已不知所往。他啞然失笑,自覺多事,飛步回到太公酒樓。酈遜之見他悻悻歸來,笑道:“可有所獲?”江留醉道:“她的輕功很好。”指了指自己,“比我好。”爽朗一笑,當即放下。
兩人笑談了一陣,忽見一個青衣少女抱著琵琶走進酒樓。掌櫃有了經驗,馬上從櫃後走出,堵住她的路,笑道:“客官要些什麼?”青衣少女抬起臉,奇醜無比,不僅長得像男子,更蒼白得猶如死屍。掌櫃大白天活見鬼,差點落荒而逃,魂靈出殼了半晌,才鎮靜下來。
隻聽那女子囁嚅地道:“我想……來賣唱。”掌櫃恢複了膽子,心想這等醜怪模樣,任誰看一眼都吃不下飯,立即定定神道:“別說我這裏不準賣唱,就算要,也不會要你這樣的醜八怪!”
青衣少女可憐兮兮地道:“大人,您行個好,小女子流落他鄉,身無分文。您就做個好事,讓我在這兒唱一會兒,我唱得很好,絕不會砸您招牌。”掌櫃往前走了幾步,那青衣少女一步步後退。他露出一臉鄙夷,“你不掂量自己的模樣,想來壞我的買賣?”
青衣少女無奈,一邊懇求,一邊輕聲泣哭。江留醉又坐不住了,不管閑事似乎一身癢,跳起來走到掌櫃跟前,那掌櫃連忙笑臉相迎,“客官有何吩咐?”他指著那青衣少女道:“我見閣下是熱心腸的好人,應能幫她一把。不如讓她試唱一曲,果然難聽,再走不遲。若歌聲動聽,我想客人都不會介意她容貌如何。真要吵了買賣,我賠錢就是。”他說完,才想起身無長物,瞥了酈遜之一眼,後者含笑點頭支持。
掌櫃麵有難色,“不是我不講理……”江留醉打斷他,“這是積陰德的事,何樂不為?若有損失,我一切照賠,不會虧了你。”他一身落拓的打扮,別人原不會拿他當回事。隻是他與酈遜之同桌,本身氣度亦有別常人,讓人不覺相信他有些來頭。
掌櫃見他說得在情在理,又信誓旦旦,不好拒絕,心也軟了,“哼”了一聲道:“她可以先唱著,要是我們老板娘不許,就得走人。坐牆角去吧。”江留醉道:“我看你們老板娘和氣得很,不會不同意的。”掌櫃喃喃自語道:“難說……”眉間打了個結,往櫃後去了。
青衣少女稱謝不迭,朝江留醉低頭施了一禮。江留醉側身避過,說道:“不必客氣。”回到座上,想起貧女說他是泥菩薩的話,皺眉輕笑。
青衣少女在牆角坐下,很不顯眼。她輕撥了幾個音,江留醉頓覺有如一股清涼的甘泉流入心中,不由大為放心。果然人不可貌相,待樂聲起時,連那掌櫃也豎起耳朵來聽。
她唱的曲耳熟能詳,算不得新鮮,然而出自她的口中,平常的語句竟鍍金砌玉般敲擊耳膜,引得樓上客人驚奇地下樓,有的站在樓梯上已渾然忘我。樓外的行人停下腳步,向酒樓靠了過來。一時間酒樓內外隻聞純淨舒展的歌聲,而不複有其它嘈雜。
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身心更明徹透亮了似的,私心雜念在這刻拋到了天霄雲外。那青衣少女的形象不覺由醜化無,虛幻之中,人們不感到她難看,反而從她的相貌背後看到了另一種魅力。
正在這令人心醉的一刻,酈遜之看見老板娘靜靜地從樓上走了下來,停在了青衣少女身邊,眼中藏著寒意。第一次,酈遜之發現她的目光竟如此淩厲,不帶任何笑意,不由將身子悄然躲在了江留醉身後,暗中看著她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