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堅定地跨出步去,感到會有呼風喚雨的一日。前路正如這腳下的山,由她控製。
直跪到仿佛地老天荒那麼久。
江留醉站起身,酸麻的腿一如他悵惘的心,不知該往何處去。甚至不知該說什麼,他無話可說。他隱隱間後悔曾出穀尋找師父,如果沒有陷入失銀案,就不會認得什麼靈山三魂,不會聽胭脂說這難以接受的真相。他將在仙靈穀終老,安樂地度過一生。
即使,錯過花非花也罷。他越想越心灰意冷。他這不幸的身份,帶給他人的隻有更多不幸。如今他能怎麼辦?找太後報仇?罷了。歸魂宮、仙靈穀,他竟無可去之地。這天地雖大,一時間,讓他找什麼地方痛哭一場,大醉一場?
不遠處等候著的胭脂亦是心情跌宕,倚了塊巨石陷入沉思。
失魂去了京城。她怔忪地想,他竟大難不死。她初聽到斷魂對花非花那樣說,真是震驚莫明,她絕沒想到失魂有餘生的可能。那是靈山大師親配的玉線沁香,無藥可救,她的種種猶豫不忍都在這無可轉圜的毒藥麵前化作了決絕。
可是,居然他生還了,且生龍活虎地去了她最終所圖之地——京城!不可測的變數即將展開,她所剩的時機不多了。哥哥到底不幫她,她不無灰心。世人皆道她有個好哥哥,她卻自小看得透徹,這世上可信的唯有自己。哥哥可以為她去拚命,卻絕不在乎她到底想要什麼,想去做什麼,想成為什麼。他要她活著,僅此而已。他分明早知道她殺不了失魂,事發之前不提醒,事發之後不補救,一任失魂脫困而出,他才在花非花麵前說出一切。花非花是誰?不過是從未謀麵的師妹,而她處心積慮要對付失魂,他從無一絲援手。
在哥哥心中,師門重於家門,她到今日方知。原以為他會一貫冷血旁觀。他是想還師門恩情,還是對失魂有了興趣?無論怎樣,她不信斷魂對他師父和師兄有感情。她太明白他的冷酷。她寧願失魂是她哥哥,有極端的愛才會極端的恨,乃至想殺了失魂,隻因得不到他和靈山大師的絲毫關注。可這個冷漠的親哥哥啊,比岩石更缺乏人的熱度,人情冷暖天倫之愛,他竟是一點興趣也無。
她遙望江留醉痛苦的身影,感覺那是她最大的期冀和牽掛。她開始明白他的心酸與悵惘。他想像的生活和實際不一樣,正如同她,唯一幸運的是她醒悟得早。命運欠他們的,終於到償還之時,她恨恨地想,隻要江留醉肯與她聯手,翻天覆地將這江山改頭換麵又有何難。
唯我獨尊,將過往所有的輕視踩在腳下,這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報複。
江留醉總算起身了。她連忙迎上去,卻見他茫然地走過她,步履踉蹌衝山下走。那神情如冤魂趕著投胎,並無活人氣息。她嚇了一跳,追在後麵,方欲伸手,被江留醉一掌揮出拍開。
胭脂不甘,高聲喝道:“你這算什麼?不知所謂,非男兒氣概!”江留醉冷冷回望她一眼,又繼續前行。
胭脂愣住,江留醉一向嘻哈慣了,從不對人假以顏色,此刻的冷麵並非作偽,乃是發自於心的漠然。她無計可施,狠下心戳指點向他後背,江留醉一動不動,任由她下手,頹然倒地。胭脂一把扶住他,心生憐惜,歎道:“你既不知該如何是好,就把一切交給我吧。”
江留醉失神地望著天空,胭脂拿出一隻竹哨,嗚嗚吹響。不多時,她身邊縱出幾個身影,恭敬地接住江留醉,取了一副竹擔架將他整個人抬了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