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Nothing in the world (1 / 3)

天已經蒙蒙亮了,幾絲雲彩飄飄蕩蕩的掛在天邊,像是棉絮一樣漂移不定,就像是此刻的心情,隱隱約約的,還是不安和不確定。

子衿洗完澡,又換了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才發現桌上有一個包裹,收件人寫著自己的名字。隻是已經被拆開,露出半個深色檀香木的小盒子來。

她有點疑惑,打開一看,裏邊卻是一疊疊的信。一看字跡,子衿就知道是姐姐的遺物,大約是淩燕寄來的。她拆了一封看,信件是子曼寫給淩燕的,大體是在說自己剛回國工作的種種心情,而末尾的時候提到了失散的妹妹,說接下來要努力將她找回來。

子衿稍稍平複了心境才出門,這麼早,城市交通十分通暢,而她經曆了這一晚沒睡,精神竟也很好。到了樂樂的病房,小護士正在收拾,回頭看見她,笑著說:“蕭雋瑾的媽媽呀,她被爸爸接走了呢,剛走,手續也辦好了。”

不安的感覺又強烈了數分,子衿站在空落落的病房裏,撥電話給蕭致遠。

他倒是很快接起來,語氣平常:“樂樂在我這裏。”

“為什麼帶樂樂走?”子衿按捺下心頭的燥急,“這幾天你那邊那麼忙,還顧得上照顧她?你……到底想幹什麼?”

“桑子衿,新聞沸沸揚揚,你覺得留樂樂在是好事?”他頓了頓,情緒晦暗不明,“離婚的文件我的律師在研究,到底怎麼樣,會給你一個答複的。”

“等等——”

聲音戛然而止,對方並沒有給她更長的耐心。

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通,子衿忽然油然而起恐懼感……這個男人,是不是就這樣把樂樂搶走了,再也不還給她?

她什麼都沒想,開車直奔上維大廈,隻是這個時間段,大門緊閉,而她不是員工,連車庫都沒辦法進去。子衿隻能在路邊停了車,然後找了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隨便點了份關東煮和一杯咖啡,對著窗外坐著。

終於,城市像是蘇醒了,慢慢熱鬧起來。

不斷的有白領衝進來買早點,自動門也一遍遍的重複著“歡迎光臨”,而子衿手邊的咖啡換過第三杯的時候,蕭致遠的車出現了。

子衿抓了包就衝出去,恰好在他下車的時候攔住他。

他穿著深灰色的西服套裝,未係領帶,偏過了頭正在和陳攀說話,腳步沉穩,亦看不出此刻麵臨著多大的危機,如同往常一樣來到公司。倒是陳攀先看到子衿,有些尷尬地停下腳步,示意蕭致遠看後邊。

蕭致遠的目光落在子衿的身上,像是看到了一個陌生人,隻是微微頷首:“你怎麼來了?”

她不得不壓抑住情緒:“樂樂呢?”

“我讓人照顧她,你放心吧。”

“樂樂每天早上都要吃我烤的麵包,她醒過來見不到我會鬧的……”子衿輕輕吸了吸鼻子,提醒自己不要當著蕭致遠的麵哭,然後放緩聲音說,“她在哪裏?”

蕭致遠依舊沒有看著她,隻對Iris說:“她要不願意走,你先帶她到休息室吧。”然後頭也不回的帶著陳攀往大廈裏邊走去。

“子衿?”Iris表情複雜的看著她,輕聲叫她名字。

子衿飛速的擺擺手,沒有再等,隻是走到路邊取了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陳攀不得不提醒了兩次,蕭致遠才從恍惚中回過神,走進了電梯。

“我們剛才說到哪裏了?”他抱歉地笑了笑,眉梢微揚,隻是表情卻是掩飾不住的低落,“對不起,昨晚沒睡好。”

“蕭總,你沒事吧?”陳攀不無擔心,“還有,這樣冷處理的結果……我們很可能喪失主動權。下周一就要交標書了,還會有轉機嗎?”

蕭致遠卻沒有再回答,隻是定定看著電梯上不停跳動的數字,依舊帶著那絲難以捉摸的恍惚。

整整有三天時間了。

子衿沒有再見到樂樂。她從未像這樣,瘋了一般給蕭致遠打電話,可他都不接,最後隻是聽到冰冷的語音留言箱提醒。掛上電話的那一刻,她忽然間明白了,蕭致遠是鐵了心的,不再讓自己見到了樂樂了。

她定了定神,開車去老爺子家。王阿姨將她迎進來,笑著說:“哎呦,真不巧,你們可趕著堆兒來了,老爺子出去打球了呢。”

子衿這才發現大嫂也在,她倒不好意思立刻轉身就走,隻能坐下來打了聲招呼。

寧菲平素是十分重視形象的,妝容精致,加上質感上好的名牌洋裝和手袋,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真是名門少奶奶的氣派。可是今天她隻看了子衿一眼,就“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大嫂,你怎麼了?”子衿看見她紅腫的眼眶,到底還是不忍心,問了一句。

她很快抓起手邊的墨鏡戴上了,悶悶的說:“沒事。”

“那……我走了。”子衿也無心同她多說,然而走到門口,身後寧菲忽然開口:“子衿,有時間嗎?一起喝個咖啡吧?”

子衿停下腳步,想了想:“也好。”

子衿本想在蕭家的後花園坐一坐,寧菲卻不願,找了一家路邊的咖啡店,當先走了進去。工作日的下午,店裏沒什麼人,彌漫著緩旋律地音調,店員們放鬆的靠著吧台,不知在聊些什麼。

寧菲就覺得子衿有些晃神,她便做主叫了兩杯焦糖拿鐵,店員下單的時候,子衿卻忽然說:“我要expresso好了。”

咖啡端上來之後,子衿盯著那個小小的杯子,突兀的說了句:“物價真的高了呢。”

寧菲有些莫名其妙:“什麼?”

“哦,沒什麼。”子衿用小銀勺撥弄深褐色滾燙的液體,笑笑說,“大嫂,很久沒見了。”

她們是真的很久沒見了。這段時間兵荒馬亂,蕭正平爆出不雅照片和私生子醜聞之後,老爺子就再也沒有召集大家一起吃飯。而子衿和蕭致遠也是矛盾重重,自然更加顧不上別人。

“桑子衿,以後可能做不成一家人了,不知道再見麵還會不會是朋友。”寧菲喝了口咖啡,淡淡的說。

子衿有些吃驚,她和蕭致遠準備離婚的事,想不到已經被大哥大嫂知道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做不成一家人,自然也就不用忍受對方的冷嘲熱諷了。

“……也不知道你的新任大嫂,會不會像我一樣刻薄呢。”寧菲自顧自地把話說完。

“你……和大哥要離婚?”子衿更加驚訝。她不是不知道寧菲和大哥的關係的,假如說蕭致遠娶自己是完全排除了門第背景的障礙,那麼蕭寧兩家的聯姻,更多的帶有了商業合作的色彩。他們一旦離婚,兩家的股票可能都要受到波及,她實在難以想象,自小被作為名門淑女來教育的寧菲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如果是我,會不會離呢?老公都被爆出這樣的照片了,甚至私生子都有了,對方赤裸裸的向我挑釁,你說,離不離?”寧菲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兩家的玩偶或者發言人,爸爸媽媽讓我說什麼,我就得說什麼。我也不想兒子將來長大,別人告訴他……自己的媽媽是一個懦弱的‘大房’。”

子衿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忽然生出一絲同情。這個世界上,真正每個人都有煩惱與苦痛,平素這樣跋扈的,其實這六七年的婚姻裏,亦不知吞了多少苦水,卻還要強裝歡顏。

“子衿,知道我為什麼老是針對你麼?”寧菲輕輕歎了口氣,鮮豔的指甲放在素色馬克杯上,精致妖冶非常,“我隻是不服氣。為什麼老二可以對你這麼好。明明是一樣的父母,為什麼兒子之間差異這麼大。”

“你或許還不知道,在你嫁進來之前,也有不少人希望當時孫明茹和致遠能夠結婚,甚至雙方長輩都覺得合適。你知道的,孫明茹的外祖父就是廣昌的創始人,以孫家在工業方麵的實力,這場聯姻的影響,不亞於我家和蕭家的結合。如果致遠點頭答應了,他遠不用像這幾年那麼辛苦,還得一點點的去拚自己的事業。”

“他哥哥一直覺得他傻,這麼劃算的交易都不做,卻又暗自慶幸,假如他答應了,如今在蕭氏集團,哪有他說話的份兒。後來致遠千方百計的去歐洲找客戶拉訂單,去了半年,真的被他拉了個大客戶來。然後就把你帶回家了,還有樂樂。帶回來就帶回來吧,還這麼藏著掖著,生怕外邊的媒體影響到你們的生活——”

“我一直在看他什麼時候會對你厭倦,可是等了又等,自己快要離婚了,他反倒不隱婚了,大大方方和你站到一起。”寧菲諷刺的笑了一聲,“現在想起以前我對你說的話,真覺得丟臉呐。”

為什麼蕭致遠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這些內幕?子衿啞口無言,內心深處有些不安,也有幾分好笑:若是幾天之後,寧菲知道自己也要離婚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大嫂,你別這麼說——”

很久之後,子衿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然而寧菲卻徑直打斷了她:“不用安慰我。我實在是找不到人說話了,就把你拖了出來。”她看看腕表,站起來說,“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也得去回去了。”

“那你今天……是去見爸爸麼?”子衿還是問了一句。

“總得去和他談一談啊。”寧菲笑著說,“對了我看到新聞了。本來想去看樂樂,後來王阿姨說沒什麼大事,就沒去醫院。”

“她是沒什麼事。”子衿有些不自然的回答。

兩人走到門口,各自上車前,子衿忽然問:“大嫂,你堅持要離婚,那大哥呢?”

寧菲無謂的笑了笑:“到現在我才明白,不斷挽留你的男人,才是真正愛你的。可他沒有。”

自從那一天之後,子衿甚至沒有再讓阿姨過來打掃清潔,地板上蒙了一層看不見的灰,踩上去都變得沙沙的。子衿一進門,就將屋子裏所有的燈都打開,又開了電視,讓家裏顯得熱鬧一些,這才坐在沙發上,捧著溫開水發呆。

其實是午飯時間了,子衿卻殊無餓意,隨手從姐姐的檀木盒中抽出了信,打開慢慢的讀。從某一封開始,子曼的信裏就開始提到一個男人。她並未具名,字裏行間卻滿是濃的化不開的情誼。子衿看到最後幾封,語氣卻變了:姐姐不再像開始那樣樂觀而甜蜜,反倒帶著遲疑,仿佛不知道路該如何走下去。

“我覺得他變了……可是和許諾的不一樣,他真的變了。阿燕,或許是我多心吧——我總覺得,訂單的結果出來,無論他能否如願,我們的關係便會結束。可是我知道,為了幫他,自己已經盡力了。”

自始自終,姐姐都在保護“他”,連名字都不曾寫出來。子衿這樣想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一封封將信拆開,直到某一封,她第一次提到那個男人——那時,姐姐尚未回國,還是念書,那麼他們是在國外認識的?

可是不對啊……姐姐和蕭致遠並不是一個學校的,甚至不在同一個州。

子衿從沙發上坐起來,動作一急,手肘碰到了檀木盒,盒子便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想不到裏邊還有一個小隔層,因為暗鎖摔壞,又露出一片紙張。

子衿小心地抽出來,隻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普通的A4大小,紙張已經泛黃了,上邊是一張少女的素描像,裏邊的女生長長的卷發,背著書包,回頭衝畫者大笑。笑容肆意,卻又不讓人覺得張揚。

這樣的畫……似曾相識。

子衿瘋了一樣衝去書房,找出了從光科辭職離開時帶回來的整理箱,翻找許久,終於找到了那一次方嘉陵給自己的速寫。兩張畫麵上的人影漸漸重疊起來,明明是兩姐妹,卻又那麼相似,仿佛是同一個人。

或許……那隻是因為……畫者是同一個人吧?

整理箱裏還有一張報紙,新聞還是當時的頭條,媒體猜測淩燕私生女的父親是方嘉陵,且刊登了他們大學時的照片。

看到那群人的時候,子衿霎那間醍醐灌頂,如果姐姐和淩燕是同學,那麼……她一定也和方嘉陵是同學啊!會不會……她愛的人,一直是方嘉陵呢?

許是被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驚呆了,子衿隻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可是思維卻又前所未有的敏銳,正用看不見的速度,將一條條晦暗不明的線索竄連起來。

姐姐,上維,光科,ESSE的巨額訂單,蕭致遠……方嘉陵。

她從不在自己麵前提起戀人的名字,總是說:“還沒到時候。”

什麼才是那個時候呢?

是到ESSE的訂單公布的時候?

心頭那個想法正在迅速的發芽、壯大,恐怖得難以令自己承受,子衿有些麻木的走出書房,客廳裏電視正好在播放財經快訊。

“經廣昌方麵確認,東林投資已經遞交標書,東林第一大股東方嘉陵先生今天向外界承認,競標如常進行,不會如之前傳言一般撤資。這也意味著,盡管經曆了股權風波,上維和光科依然並駕齊驅,究竟廣昌落入誰手,還得看競標結果。而此前一直避免接受媒體采訪的上維重工總經理蕭致遠,今天也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絲毫未受傳聞困擾的他,表示收購按照計劃執行。據悉,受傳聞的影響,上維股票一度大幅跌落,而今天發生的一切,令投資者們重新對其燃起信心……”

接下來,金融專家開始侃侃而談,大約是在說方嘉陵應該是和蕭致遠私下達成協議之類的……子衿不耐煩再聽下去,徑直撥了電話給淩燕。她不顧寒暄,劈頭就問:“你和我姐姐還有方嘉陵都是同學對嗎?”

“是啊。”

“他們……關係怎麼樣?”

“還好吧。方嘉陵出身太好,對誰都冷冷淡淡的。你姐姐也心高氣傲,兩個人平時也不怎麼往來。”淩燕大約是覺得奇怪,又問,“怎麼忽然提起這個?”

子衿沒有說話,各種心思雜念橫生,卻聽見對方順口又說:“本來呐,你姐姐去世那一年方嘉陵就要回國來發展的。後來卻沒有回來……挺可惜的吧,老同學,他得知了你姐姐的噩耗,當時也是難以接受呢。”

子衿呆呆掛了電話,隻覺得身上一陣寒一陣熱,過了許久,手機又一次響起來,卻是三天未接自己電話的蕭致遠的聲音。

“下午有空嗎?”他的聲音如常,“我們談談。”

“好,去哪裏?我正好有話要問你。”子衿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回家來找你吧。”他隨口問了句,“吃飯了沒?”

“……沒有。”

“那你等著吧,我帶回來。”

這個城市依舊在接受高溫的炙烤,從汽車進入樓道的瞬間,依然能感受到溫度差帶了瞬間的不適感。蕭致遠開門進去,屋子裏安靜的可怕,隻有中央空調嗡嗡的換氣聲。

沒有樂樂滿地亂跑,也沒有子衿溫言低聲細語,這座公寓,似乎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暖和活力了。蕭致遠剛把吃的放在桌上,就看見子衿從臥室走出來。

三天沒見,她又整整瘦了一圈,臉色也不好,眼睛下邊兩塊黑青色,顯然並未睡好,抬頭看看自己,欲言又止。蕭致遠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抽了一下,很輕微,但是他很清楚——那是一種很明確的疼痛。頓了頓,他若無其事的說:“先吃東西吧。”

他手裏拿著一罐剛打開的啤酒,易拉罐壁上凝成許多細微的冰涼水滴,那種涼意從掌心直觸心底,他卻隻是覺得熱,幾口就喝完了酒,然後麵對著子衿坐下。看著她小口的吃東西,蕭致遠明顯能察覺出她沒什麼胃口。隻吃了幾口,她就抬頭對笑了笑:“我有點冷。”然後走到牆邊,調了調室溫。

“你怎麼做到的?”重新做下來之後,子衿把食物推開了,直視他問,“方嘉陵沒有理由這樣放棄在東林和你作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