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熱血少年老蕭生平怕老爸,也怕姐姐傷心,頓時慌了:“姐,你別難過啊!我幫你揍他們了啊!真的!老蕭以一敵三,把他們揍趴下了!”
蕭雋瑾勉強笑了笑:“沒有,我有點擔心你。”
“行了,你倆都沒事就好了。”雲聲深深看她一眼,站起來,“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對了聲哥,這個周六晚上你來吃飯啊!”雲聲捂著眼睛回頭。
“什麼事?”雲聲手已經扶在了門上。
蕭雋容“呃”了一聲,望向姐姐。蕭雋瑾也站起來,輕聲說:“是啊,你過來吧。”
“好,我會趕回來。”
四
“姐,別等了。”蕭雋容已經歪在沙發上睡過一覺了,起來看看時間,又看看桌上已經融化的冰淇淋蛋糕,“聲哥肯定趕不回來了。”
他隨手打開電視,果然,新聞裏都在滾動播報鄰州因為大雷雨而推遲取消航班的新聞。蕭雋瑾點了點頭,起身收拾桌麵,又對弟弟說:“你先去睡吧。”
收拾完已經午夜了,蕭雋瑾卻還沒有睡意,打開電腦查收郵件。
雙年會的邀請函、行程已經敲定了,她的作品也已經遞送回國。這是她第一次能在國內參加這樣的藝術盛會,實在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可惜……蕭雋瑾趴在桌上,有些黯然,明天自己就要回去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雲聲。
“滴……”一直打開著的Time頁麵亮了亮,顯示自己關注的人有了新動態,蕭雋瑾點開,卻發現雲聲上傳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他穿著打扮很休閑,甚至戴著鴨舌帽,輕摟著身邊的少女,紳士而不失親昵;而女孩臉上還帶著妝容,精致的小臉上滿是笑意,充滿感染力。他簡單的寫了一句話:很棒的演唱會!
蕭雋瑾認出來,女孩是國內最當紅的創作歌手,這段時間在進行國外巡演,下一站就是自己所在的城市,已經一票難求。原來……他沒有回來,是去看演唱會了。
蕭雋瑾點開底下瞬間暴增了到千條的評論,真是精彩紛呈。
“哇塞!這兩人不是在一起了吧?”
“我又相信愛情了!”
然而其中一條評論,讓蕭雋瑾的心髒真正停止了。用戶的名字十分尋常,就叫five month。是May的馬甲,她打了個大大的笑臉,評論:“BOSS和BF很般配。”
原來這才是他喜歡的女孩兒呢!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蕭雋瑾也不意外,就像是早有預感了。雲聲這樣的男生,喜歡的一定是充滿才華、熱情活力四射的女孩子。自己……自己不過是幼時拉著他瞎胡鬧的小女孩,至於長大了,就隻能默默的注視著他,有什麼資格……和他在一起呢?
她深呼吸,忍下眼眶裏潤潤的濕意,關上了電腦。
第二天蕭雋容剛到家,正要開門,身後有汽車停下的聲音。他回頭一看,雲聲提了一大包東西下車,頭句話就問:“你姐姐呢?”
老蕭搖搖頭:“你怎麼現在才來?”
“昨晚實在走不開。”雲聲走過來,“帶了樂樂最愛吃的大醬骨,以前旅遊的時候我們在那家中餐廳吃過的。”
“走不開啊?”蕭雋容繼續開門,“嗯哼”一聲,“捧女朋友的場嘛,可以理解的,我姐也能理解。”
雲聲怔了怔,也不管他的怪聲怪氣,“你姐呢?”
“回國啦!”蕭雋容一把搶過那袋食物,頗有點遺憾,“姐姐回去辦設計展,本來昨晚想找你一起慶祝的,結果等到半夜你都沒來。我剛把她送上飛機呢。”
雲聲臉色微微一僵,低低的說:“什麼?”
“沒事啦。姐姐也沒怪你,你太忙了嘛!”沒心沒肺的老蕭嗬嗬一笑,“大不了她回來的時候你請她吃個飯嘛!”
雲聲出門的時候給助理恰巧來電話。
“盡快幫我訂一張回國的機票。”他有些不耐煩聽工作上的安排,徑直打斷了對方。
“這恐怕不行。下周的工作都已經排滿了,而且說實話,這些事……除了您,沒人能替代著去完成。”
雲聲掛了電話,忽然間心浮氣躁,仿佛錯過了什麼。
“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老了?”蕭致遠靠在沙發上隨意翻著報紙,又看了看牆上的時鍾,咕噥了一聲。
桑子衿“撲哧”一聲笑了,“蕭致遠,你是心裏不平衡了吧?原來是女兒追著問爸爸怎麼還不回來,現在女兒忙事業了,也不管爸爸放下了工作,每天眼巴巴在家等著她回來呢。”
“桑子衿,你不也在等樂樂嗎?”蕭致遠有些惱怒。
正說著話,阿姨跑去開門了,笑著回頭說:“樂樂回來了。”
“爸爸媽媽,你們還在等我呀。”樂樂走到兩人中間坐下,舒展四肢,“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才把作品陳列好。”
她把頭靠在媽媽肩上,還指指使爸爸:“老爸,我走得腿酸。”
叱吒風雲的蕭致遠乖乖的幫女兒按摩,毫無怨言,不經意的問:“樂樂,你們展覽完了是不是還有個慈善公益拍賣?”
樂樂立刻瞪著爸爸:“老爸,你要是敢插手,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她是真的怕爸爸暗中拍了自己作品,假裝自己的作品十分受到歡迎……於是又轉頭和媽媽說:“媽咪,你幫我盯著他。我寧可自己的作品一幅都賣不出去,也不要老爸幫我!”
蕭致遠苦笑:“樂樂,在你心裏老爸就這麼老奸巨猾?”
樂樂嘟著嘴,什麼都沒說:“我去睡覺了。”
“記得喝杯牛奶!”蕭致遠追著女兒的背影喊了一句。等到女兒上了樓,才注意到子衿忍俊不禁的目光,訥訥的說,“我也去睡了。”
“蕭致遠,這輩子你好像隻能在女兒麵前吃癟。陰謀詭計啊毒辣手段啊都用不上。”
蕭致遠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不遠不近地看著妻子,忽然跨上一步,低頭吻了吻妻子,聲音戲謔:“你也別太妄自菲薄了,子衿,你倆都是——我不厚此薄彼。”
五
蕭雋瑾很久沒有這麼緊張過了。
假如說以前的作品隻是供同行朋友、導師同學評論,那麼這一次,她將收到最直接的反饋。假如說真正的藝術是能引起最廣泛的共鳴的,那麼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每一天,蕭雋瑾都混在人群中,聽著各式各樣的人對藝術展的看法。不過令人沮喪的是,大多數人並沒有如作者這般在意,或許他們隻是把這個展覽作為約會場所罷了,連評論都很少。
如果非要選擇的話,是要冷漠相待還是尖銳否定?究竟哪個更令人沮喪?蕭雋瑾坐在一旁的長椅上,今天是展覽的最後一天了。再過半小時,這些作品就要被收走,而與此同時,慈善拍賣也會開始。那麼,最實際的,自己的作品會有人買麼?蕭雋瑾胡思亂想著,也帶著些許倦意看著人來人往。
“這些現代藝術究竟想表現什麼呢?”一個女生對身邊朋友評論,語氣十分直接,“亂七八糟的線條,有美感麼?”
她的同伴卻看著那幅畫,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才說:“走吧。”
這實在是一對外形十分搶眼的男女,男生身材修長,五官更是俊美,女生卻低調得多,戴著鴨舌帽和眼鏡,腳步輕盈的走過蕭雋瑾身邊。男生走過的時候,蕭雋瑾有些慌亂,刻意低下了頭,卻依然看見一抹鑽石的光亮從他右耳邊閃過。
等他們走遠,她才站起來,往反方向快步離開。
“雲聲,雲聲?”女孩碰了碰身邊的朋友。
年輕的男人卻恍若未聞,轉過身怔怔看著走過的地方,一動不動。
“喂,我們走吧。”
他終於像被驚醒了,抱歉的衝她笑了笑:“對不起,我好像看到一個朋友。”
雲聲的腳步越來越快,到了展廳門口,幾乎已經是小跑,可他並沒有見到想見的那個身影。他撥了電話,明明是接通的,可她沒接。他有些心焦起來,她是聽到了什麼嗎?雲聲冷靜下來,往蕭家撥了一個電話。
桑阿姨接的電話,聞言有些驚訝:“小聲你回來了?”
“阿姨,樂樂回家了麼?”
得到了否定回答,他掛了電話,想了想,攔了輛出租車。
蕭雋瑾很久沒有坐火車了,尤其是這一趟車,再一次開動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
二十多年前,爸爸媽媽帶著她坐上車,遇到了一個改變了自己一生的人。
那個時候,爸爸和媽媽之間的心結還沒解開,還沒有弟弟,她第一次看到一輛車上能有這麼多人……然後她看見一個小哥哥,站在那個車廂連接的地方,有一雙亮亮的眼睛,蹲在那裏,小心的遞給自己母親一杯水。
然後,她就認識了雲聲,同樣的,也改變了這個小男孩的一生。
或許不是假期的緣故,車子裏空蕩蕩的,沒什麼人。蕭雋瑾買的是硬座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車子就開動了。
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同事打來的。
蕭雋瑾接起來,對方的聲音很激動:“瑾瑾,你的畫已經有人開價了!價格還不低呢!這才第一輪!”
有人感興趣,蕭雋瑾卻並不如何高興,她似乎能猜到那位買家真實的身份。
“是誰?”
“目前好像是一個叫KC的人開價的。”
KC……是雲聲助理名字的縮寫。
一句“我不想賣了”剛想出口,蕭雋瑾忽然想起來,這是和展覽方簽訂協議的。她頹然搖了搖頭:“我知道了。”
電話那邊同事輕輕驚呼了一聲,她卻沒什麼興趣聽了,極沒禮貌地掛了電話,她聽到身後有人也在打電話,一句輕輕的“我知道了”,讓她如遭電擊。
她不敢回頭,他……怎麼會在這裏?
可那個聲音並不打算放過她,徑直麵對這個不知所措的女孩:“蕭雋瑾,那幅畫我很想拍到。”
蕭雋瑾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他的眼神比自己想象得複雜,可是俊美無儔的臉上,卻隱約帶著一絲緊張。
她垂下眼眸,扯了扯唇角:“謝謝你。”
“可我沒拍到。”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真是遺憾。”
“不是你?”她猝然抬起頭,表情仿佛更沮喪了,“那是我爸爸吧。”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溫和的說:“這麼沒信心嗎?”
蕭雋瑾如果不是在他麵前,早就已經痛哭失聲了,可她強自忍著,眨了眨眼睛:“我想沒人看得懂那幅畫……”
“我看得懂,不止是我,拍畫的康媞畫廊也看得懂。”他伸出手去,似乎是要去接住她即將落下來的淚滴,一字一句的說,“樂樂,我們很多人都能看到,你的才華。”
那滴眼淚適時落下來,濺在手背肌膚上,滾燙。
他看著她,在這輛火車上,很多年以前,這個女孩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那個時候,他被母親帶回家讀小學。火車上,他們沒有座位,隻能坐在廁所門口,而小姑娘被她的父親寵愛的抱著,奶聲奶氣的問:“爸爸,他們為什麼不買像我們那樣的票呀?”
中國曆史上有一個著名的典故,國家碰到饑荒,餓殍遍野,可是君王卻天真的問:“沒有飯吃,他們可以吃肉啊!”
何不食肉糜?
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永遠不會明白,有時候施舍遠比漠視更傷人。
可他不能拒絕這個小姑娘。她笑起來像小饅頭,胖胖得很可愛,走得快了經常摔跤,連農村裏的大白鵝都不認識。他喜歡帶她去玩,卻又矛盾的覺得,自己不配當她的好朋友。
是真的在乎,才會自卑吧。
哪怕自己成績優異,白手起家,可他無法否認這樣的現實:這個姑娘來自怎樣雄厚的世家。她的爸爸,讚助自己讀書,而自己的母親,後來沒有外出打工,因為她替蕭家照看他們偶爾回來的別墅,並且因為這個,雲家上下對蕭家感激涕霖。
後來出國之後,他固執的沒有再要任何資助。他拚命的打工、創業,直到公司上市,身邊開始有很多女生圍繞著,可他沉默的拒絕,因為心裏一直裝著那個女孩,那個女孩跑過來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語無倫次、卻充滿善意的:“哥哥,我們一起去玩好嗎?”
他要和她在一起,就要做一個配得上她的男生。
公司上市,他的誌向卻遠不在此。他要做的,是將Time的影響力擴展到全球,尤其是中國,因為那裏才是他們的家鄉。所以他一直在和國內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名人明星做接洽,期冀屆時打開市場的缺口。
直到剛才,他在藝術展上看到她離開的背影,忽然間明白了。
他隱忍,他功成名就,他永不滿足,可付出的代價是,讓自己最愛的人一再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