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在一個極其重視教育的國家, 高考無疑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每年的這個時候,全社會的目光都會彙聚於此,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
為了不再度成為“網紅”, 顏與在高考期間十分低調,既沒有忘帶準考證,也沒有遲到,更沒有在考場上和同學眉來眼去,平平安安的渡過了這一劫。
考完最後一科,她混在同學中間走出考點,然後一頭紮進已經在外麵等待兩個多小時的池鉞懷裏, 有氣無力的說:“累死我了。”
池鉞熟練的接過她手中的文件袋, 把一杯冰鎮的檸檬水遞到她嘴邊。
顏與懶得抬手,張嘴咬住吸管, 靠在他身上, 咕咚咕咚地往喉嚨裏吸。
眨眼的功夫, 透明軟塑料杯就空了一半。
池鉞急忙喊停, “好了, 不要一口氣喝太多, 胃會不舒服。”
顏與鬆開吸管, 把頭埋在他胸前, 左右蹭了幾下,悶聲悶氣的說:“我覺得我當不了狀元了。”
池鉞聞言,不禁婉兒,“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過當狀元的夢想?”
顏與覺得他是在小瞧自己,嘟著嘴,給他了一拳,“嚴肅點, 不許笑!”
池鉞勾著薄唇忍俊不禁地看著懷裏的人,雖然隻能看見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和她露在衣領外的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他抬手揉了揉顏與的發頂,“現在去哪兒?”
顏與用額頭抵住他硬邦邦的胸膛,思索片刻說:“去吃飯。我餓了。”
怕吃太飽在考場上打瞌睡,她中午隻吃了個半飽,現在考完試一身輕鬆,自然要找個地方好好的犒勞自己。
“就咱們倆?”
“你給王斌斌打電話,問他在哪兒,讓他抓緊時間找個地方請我吃飯。”
“你自己怎麼不打?”池鉞直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顏與和王斌斌之間的關係。
有時候像仇人,有時候像兄弟,有的時候像姐弟,但有的時候又像兄妹,最離譜的是這兩個人常常以父子相稱,不說男生宿舍裏那種都想給對方當爸爸的父子關係,而是…經過雙方互相認證的父子關係。
“我手機在你那兒。”
“……”池鉞默了默,拿出手機給王斌斌打電話,把顏與的意思傳達給他。
王斌斌說他想去喝酒慶祝。
考慮到顏與那少的幾乎不存在的酒量,池鉞友情建議他暫時取消這個計劃。
王斌斌不信邪,非要去。
顏與覺得酒量這個東西是可以被練出來的,當即也表示:不醉不歸。
於是,大家一合計,決定去池鉞之前工作過的酒吧。
酒吧如今已經是顏銘的資產了,他參軍入伍後,便將酒吧交給池鉞打理。
池鉞平時有自己的事要做,每周最多隻能來三次,主要是負責查閱賬目,清點庫存,以及做一些必要的安全檢查。
酒吧的日常經營和管理是由一個叫伍誌豪的年輕人負責,他過去在這裏工作的時候,是池鉞的助手,為人很仗義,工作認真負責,知道如何應對各種緊急的突發情況,熟悉酒吧管理的流程。
池鉞到酒吧時,王斌斌和其他還沒到,他讓顏與在卡座上等一會兒,自己進去查賬。
顏與閑得無聊,跑到舞台上,拿起麥克風準備練練嗓子。
顏銘接手後,將這家酒吧從內到外徹底裝修過一遍,舞台比原先高了三十多公分,下麵安裝了led燈管,看上去比過去亮眼多了。
顏與試了試麥克風的音效,沒有開伴奏,站在舞台上自顧自的唱了起來。
正在辦公室和伍誌豪說話的池鉞,聽到從外麵傳開的歌聲,抬手做了個動作打斷對方的話。
伍誌豪麵上一怔,隨即也聽見了順著門縫飄進來的歌聲,頓時心領神會,不由得咧開嘴笑。
池鉞留意到對方揶揄的笑容,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但並不想理睬,收回心神讓對方繼續剛才的話題。
伍誌豪戲謔道:“當初我就覺得你們倆有戲,沒想到,還真讓我猜著了。”
池鉞輕挑眉梢,問道:“什麼時候?”
“她剛來沒多久我就發現了。”
伍誌豪向後一靠,寬闊的肩膀抵在了皮椅的靠背上,抬起右腿搭在坐腿上,懶洋洋地說:“那幾年,在咱們酒吧唱過歌的女孩兒少說也有二十多個,從沒見你對誰像對她一樣照顧,不僅要在現場盯著,還親自給她端茶倒水,從那會兒起,我就覺得你對她有意思。”
池鉞辯解道:“我當時是看她年紀小,怕她被人欺負了。”
酒吧的客人龍蛇混雜,不安好心的人比比皆是,他擔心顏與著了別人的道,叮囑她不要吃別人送的東西,連礦泉水都不行,但她那時的工作是唱歌,長時間不喝水,嗓子肯定會壞掉,他迫於無奈,定時定點地給顏與送水。
工作不忙的時候,他送完水,會在吧台旁邊坐一會兒,聽她唱歌,或是單純的發呆。
沒想到,這些事情居然都被伍誌豪看在了眼裏,還引起了這麼大的誤會。
“拉倒吧。”伍誌豪不信他的說辭,“我看你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光給她送水,還為了她,破例請全場的客人喝酒,你該慶幸那會兒客人不多,不然啊,你那一個星期都白幹了。”
頓了頓,伍誌豪又說:“不過現在想想,也挺值的。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嘛,能討到一個這麼漂亮的老婆,也是你的福氣了。”
池鉞想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盡管伍誌豪的話很扯淡,但他有一句話,說對了。
能夠遇到顏與,確實是他的福氣。
每當他回顧過去,便會有一種“老天爺用他前二十年吃的苦,換來了一次他和顏與相遇的機會”的感覺。
顏與給了他一次重啟人生的機會,讓他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人生重新開始向上攀爬。
遇到她,是他今生最大的幸運,沒有之一。
池鉞在辦公室和伍誌豪聊酒吧最近的情況,沒多久,聽見外麵鬧哄哄的,出去一看,果然是王斌斌到了。
他帶來了二十多個同學,一男一女,一幫剛參加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的少年少女們站在在舞台下起哄,讓顏與再來一首。
顏與盛情難卻,隻好再來一首,唱歌時,餘光瞥見靠在牆上的池鉞,舉起胳膊朝他揮手。
同學們注意到她的舉動,紛紛朝那邊看去,看見一個穿著黑t的帥哥單手插兜靠在牆上,眼中均掠過一抹驚豔之色。
大家悄悄議論,猜測這個人的身份。
“這人是誰啊?”
“他幹嘛的?長得好帥啊。”
“不會是與哥的親戚吧?”
“他是顏與的男朋友——”王斌斌剛說完這句話,他手機就響了,一看是宿昕昕打來的,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
餘下的同學一聽這話,驚掉了下巴。
“什麼?與哥談戀愛了?!”
“她不是單身嗎?”
“她居然喜歡男的?!”
……
有眼尖的同學認出了池鉞,瞪著眼睛,錯愕不已地說:“他…他好像是去年的那個年級第一,就比咱們市的理科狀元第一分。”
經他的提醒,越來越多的人認出了靠在牆上的男人。
“我操,真的是他。”
“他叫什麼來著?池…池鉞是吧?我記得當初班主任還在班裏跟我們說過他的事跡,說他因為家庭原因放棄了高考,過了三年又回到學校複讀,結果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一模開始就一直拿第一。”
“我去,與哥牛逼啊!居然把這號大神騙到手了。”
……
顏與唱著唱著,發現台下的人都不聽了,便將麥克風放到支架上,從舞台上跳下去,跑到池鉞跟前,挽起他的胳膊,走回來。
“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
“我男朋友,池鉞。”
眾人麵上一愣,旋即齊刷刷地走上前和池鉞打招呼,有叫他姐夫的,有叫他鉞哥的,還有人叫他男神。
池鉞知道,這幫小孩兒對他的熱情源自他們和顏與之間的深厚友誼。王斌斌不止一次對他說起過,顏與在高二17班一戰成名的事情。
那件事的影響很大,幾乎改變了十七班四十多位同學今後的走向。
王斌斌說,在老師、家長,甚至是他們自己都已經放棄自己的時候,顏與站了出來。
她打倒了班裏的惡霸,她擲地有聲地告訴在場的每一個同學:盡管在外人眼裏這裏是一個垃圾場,但是你們有選擇不做垃圾的權力。
後來,她用成績證實了她的話。
即使是垃圾堆裏,也有不甘於平庸和墮落的人。
她把17班這盆散沙,聚到一起,捏成了一個大寫的“人”。
在17班,顏與的話,有時比班主任的命令還管用。
大家喜歡她,尊重她,佩服她,並不是因為她成績好,也不是因為她拳頭硬,而是她在所有人都選擇自甘墮落的時候,顏與給予了大家希望。
希望是這個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它可以把一切的不可能變成可能。
顏與把希望帶給了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這其中,也包括他。
池鉞和學弟學妹們打完招呼,轉頭讓伍誌豪幫忙弄些飲料過來,倒不是他摳門,實在是他不敢給這幫還沒成年的小屁孩喝酒,萬一喝大了,沒準兒回家還要挨揍。
幾個男生都說要喝酒,不喝飲料,女生倒還好,她們對喝什麼不感興趣,都湊在一起拷問顏與,非要她交代和池鉞談戀愛的細節。
顏與被她們問得頭大,隻好發揮自己瞎編亂造的強項,一本正經的編故事。
什麼一不小心腳底打滑摔進他懷裏啦,坐在公園的噴泉池邊一起喂鴿子啊,收養受傷的小動物,下雨天鬧分手什麼的……
總之,凡事她在電視上看過的小言鏡頭,她一個都沒放過。
女同學聽完一個個的都想談戀愛了,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一個經常在家陪母親大人看言情劇的男生,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劇情,我怎麼感覺在哪兒看過?”
池鉞看著被顏與蒙騙的無知少女,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她這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到底是跟誰學的,忽悠人的本事是一天比一天強了。
等到王斌斌把宿昕昕以及隨她一道過來的剩下二十多個同學領進來後,17班的同學終於聚齊了。
畢業party也就此開始。
王斌斌想包場,讓大家玩的盡興一點,讓顏與罵了一頓。
“你包個屁的場!這酒吧是我哥的,輪得到你包場嗎?要包也是我來包。”
王斌斌平時在班裏喜歡哭窮,難得想擺一次闊,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你管我呢,我今天就要包場!你給我一邊呆著去。”說著,他推了顏與一下。
這一推可不得了,顏與擼起袖子就準備揍他。
周圍同學都見怪不怪了,默默地欣賞這“父慈子孝”的一幕。
最後還是池鉞站出來調解。
“今天算我的,你們想吃什麼,想喝什麼跟我說,我請客。”
話音剛落,酒吧裏爆發出一陣兒雀躍的歡呼聲。
顏與很不爽他這種搶風頭的行為,瞪了他一眼。
池鉞哭笑不得,心想,我這不是擔心你們倆打起來嗎?搞到最後,好像還是我錯了一樣。
伍誌豪在門外掛上歇業的牌子,給酒吧的員工放了一天假,讓這幫剛出籠的雛鳥們放心的玩個痛快。
酒吧有打擊樂器,鹹魚樂隊現場演奏了幾首大家耳熟能詳的老歌,幾個男生一時興起,上台鬥了一段街舞,更有甚者當場表演了一場近景魔術。
伍誌豪在一旁都看呆了,他問池鉞:“你確定這幫小孩兒都是七中的學生?”
怎麼看起來像學藝術的?
池鉞笑了笑說:“他們班還有一個人會川劇變臉。”
“我操,真的假的?”
池鉞看著舞台上正在配合同學表演魔術的顏與,笑著點點頭,“真的,我還親眼看過一次。”
學校藝術節高二17班組了一個類似雜耍團的節目,魔術,變臉,街舞,甚至還有京劇元素,在比賽中拿到了一等獎。
“我去,他們平時不是要學習的嗎?哪還有時間玩這些?”伍誌豪過去對於好學生的理解就是除了學習以外什麼都不會做的學生。
如今,他算是開了眼了。
“有些是小時候學的,有些是平時閑暇之餘琢磨的。”
不是所有人的高中都隻和書本打交道,池鉞就見過顏與一邊跟人學變魔術,一邊背單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