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琳琅在徐媛媛那住了半個來月,她收拾東想西住回公司宿舍。
徐媛媛留她:“我的姑奶奶,你就在這兒安心住吧,到時候就從這兒出嫁!我擋著門,狠著勁兒要你男人發紅包!”
“哈,那我要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我就賴在這裏了!”
“好,我養你!”
琳琅笑了,雖是玩笑,但聽來也暖心。她認真地說:“我必須得一個人待一陣子,好好反省反省。我前赴後繼地相親,上躥下跳總想嫁人,馬不停蹄上當失戀,再這樣折騰下去,我恐怕真的要瘋!”
“也好,每天電話,常常見麵,不許關機不許玩失蹤。”
“嗯。”
除了想一個人待著反省,琳琅也有她的自尊和執拗。她沒有房子,她買不起房子,這城市,沒有哪怕一寸空間完全屬於她自己,雖然徐媛媛是真心收留她,雖然她們情同手足,但她仍然不能住得安心。
她帶到徐媛媛這邊的東西不多,一隻中號環保購物袋就裝下了。
她拎著購物袋回到公司宿舍。宿舍之前一直是她一個人住,在她搬去張大鵬那兒的前幾天,公司把新來的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安排過來。
她開了門,發現宿舍已經大變樣了。
本該屬於她的空床不見了,床的位置擺著一張小桌子和兩個色彩鮮豔的懶人沙發。桌子的玻璃瓶裏插著幾枝翠綠的富貴竹。牆上多了兩幅鏡框畫。角落裏多了一個收納架,架子上放著鍋碗瓢盆。
最大的變化,莫過於電腦前那個打遊戲的背影。根據那坐姿、那頭型,那虎背熊腰,琳琅準確地判斷出,那是一個男人!
小姑娘正在陽台晾衣服,一片花花綠綠中,屬於男人的衣物分外惹眼。
看到琳琅進來,小姑娘忙笑嘻嘻地過來:“琳琅姐,不好意思哦,沒經過你的同意,我就將宿舍改成這樣子。”
琳琅隻能笑笑。
小姑娘又說:“琳琅姐你是過來拿東西的吧?聽說你和男朋友就要買房結婚了,真幸福呀。”
琳琅仍然隻能笑笑。
小姑娘手腳麻利地從陽台拖過來一隻大紙箱,從紙箱裏拉出一隻大袋子放在琳琅麵前說,很賢惠地說:“琳琅姐,你的東西我都裝好了,一點都沒沾灰呢!”
打遊戲的男人回過頭來,衝琳琅點頭一笑,算是招呼。
最後,琳琅哭笑不得地拎起那隻大袋子走出宿舍,到了樓下,她直接將袋子扔進了路旁的大垃圾桶。
琳琅走到街上,正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是要跟小姑娘說她要搬回宿舍來住請她把她的男朋友帶走嗎?不管她怎麼委婉怎麼藝術,小姑娘肯定都能猜到她必定失戀了,半天之內,這個消息就能傳遍公司。
對一個相親狂來說,失戀那是常有的事,可問題是,以往那些失戀,她投入的真感情少,所以傷心也都淡淡的,同事隻當是笑談。這一回卻獨獨不同,以往所有的投入加起來,也不及這次的十分之一,所以這次,若是同事們都知道她失戀,她將獲得十倍的同情,甚至嘲笑。
不,她不要同情,更不要嘲笑!
她也受不了她們在背地裏對張大鵬說三道四胡猜亂測。
再說,看到人姑娘把宿舍成了一個溫馨的愛情小窩,她也於心不忍。
看來,她要租房子過渡一段時間了。在找到房子之前,她隻得先回徐媛媛那裏去。
宿舍樓前方的路口,張大鵬逆光而站。
他迎過來,熱切說:“琳琅,另外租了一套小房子,我們的東西都搬了過去,我也在看房子,想買一處現房,這樣可以快點入住。”
琳琅淡淡地說:“我正要去拿我的東西。”
張大鵬招手攔了出租車,在車上,張大鵬又說:“我辭職了,新工作已經有了眉目。”
琳琅不答。
他也不再說話,隻是一直側過身子望著琳琅,眼神裏充滿深情又流露出歉疚。
琳琅望著窗外。
她不想看他,也不忍心看他。
張大鵬租的房子是一套小一居,跟以前住的那套房子相似,格局和大小都差不多。就連房間裏的擺放,還是像原來一樣。
玄關鞋櫃上的大盆水草,依然蔥蘢。
地上琳琅的麵包超人拖鞋。
客廳電視牆置物架上,琳琅買護膚品時附贈的小羊玩偶。
陽台上她買的神奇魔力拖把。
沙發上她繡的十字繡靠枕。
臥室,床上還是兩隻枕頭。
衣櫃裏,她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
琳琅心裏一顫,鼻頭一酸,埋頭在衣櫃裏拿衣服。
張大鵬在她旁邊,輕聲又堅定地說:“我在哪裏,哪裏就是我們的家,琳琅,我相信你會回來,我等你。”
“你不用等。”琳琅頭也不抬,繼續收拾。
她收拾了一些必須的衣服和東西,找了一個袋子裝好,她走到門口換鞋,她想把拖鞋一起放進袋子,想了想又放回鞋櫃。
張大鵬跟過來,說:“琳琅,我知道。我懦弱,不夠成熟,我會反省,你心裏恨我,我理解你。”
“我不恨你,我為什麼要恨你?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任何人。”
張大鵬想拉她的手,想抱她,可終究沒有,他挺直了身體,給自己鼓足了勇氣,大聲說:“我會成為你想要的男人!有勇氣有擔當,你相信我!”
琳琅幾乎就要轉身,就要丟下東西抱住他,不管他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她也相信,他愛她,千真萬確,毋庸置疑。
而自己,也仍然愛著他。
可是,如果就這樣輕易原諒他,他就不會去反省了,更談不上克服自身的問題。以後他還有可能做出類似的欺瞞。所以,她必須給他時間,讓他痛苦,讓他反省。即使在這個時間裏,會有很多不確定的事可能發生,她可能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她也必須理智,必須離開他。
縱然,她那顆想嫁人的心,此刻仍蠢蠢欲動。
她使勁摁住那顆心,咬咬牙,狠狠地大步走,還說:“不要送我!”
她在感情上仍然嬌弱。可她已經明白,女人到了這個年齡,就絕不該再慣著自己的嬌弱!
許地好幾天沒有出現,沒有電話,沒上QQ,旺旺有點擔心,想打個電話問恩,卻又躊
躇這個電話該怎麼打。是裝蒜裝蔥裝沒事一樣說“臭地瓜你死哪兒去了”,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吧”。自己最終的選擇和態度,許地好像還不太明白,該怎麼說清楚?
陳海洋顯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看上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星期天下午,陳海洋神情嚴肅地接了個電話,然後對旺旺說有事出去了。徐媛媛和琳琅也各自有事。於是,就剩了旺旺一個人,她不想寫稿,不想打掃,不想煲湯,她像一隻快下蛋了卻找到窩的母雞一樣,煩躁地走來走去。
手機響了,是短信息,許地發的,他說:“那些信,你看了嗎?”這個白癡,難道他是在等她看了信再給他回複嗎?
她沒有看,她連盒子都沒有打開。
她不敢打開。她清楚裏麵裝著什麼,不隻是信,更是她和他的青春,還有那些未說出口的話。
她從衣櫃裏拿出箱子,鼓起勇氣,抽了一封信,打開來看。
許地說:“雪餅你好。我現在在回校的火車上,火車每走一步,我就離你越來越遠,但卻越來越想你。本來我都下定了決心,這次一定要告訴你,不然怎麼對得起我像越獄一樣逃出來又站了這麼久的火車呢!可是我還是沒有說,是我太理智?還是太懦弱?”
隻看了幾行,瞟了一眼信末尾的日期,她已經知道是他在哪一次的回校的火車上寫的了。
大一的夏天,“非典”鬧得厲害,學校封校了,禁止學生外出,也禁止外來人員探訪,學生們的一切行動都被限製在校園裏,吃喝拉撒搞搞同學戀情。
令旺旺最傷心的,是不能吃到後校門的那些小吃和零食。在食堂按部就班一日三餐,菜青蟲老鼠屎都不算什麼,關鍵是食堂大師傅為了響應預防“非典”的號召,飯菜的口味都極其清淡。
和許地在QQ上聊天時,旺旺說起“泡椒雞爪”、“麻辣黃花魚”、“廖記棒棒雞”的時候,不覺口水漣漣。許地很默契地發過來一串流口水的表情給她:“我知道,這就是你。”
“是啊,渾蛋!要是你在C城就好了!”
第二天,下午,許地打電話來說:“到校門口來!饞蟲!我給你買了好多吃的!”
旺旺將信將疑,穿著個夾趾拖鞋就跑了出去。
校門外,許地穿著個鬆鬆的白T恤,笑嘻嘻地站著。手裏拎了一隻大袋子,袋子裏花花綠綠的全是零食小吃。鐵門的門縫窄,袋子沒法整個塞進來,隻能把花花綠綠的零食一包包翻出來往裏塞。有泡椒雞爪、麻辣黃花魚、棒棒雞,甚至還有打包的熱騰騰的酸辣粉!
旺旺傻了一樣問:“你從南方過來的?”
許地說:“哦,不是,恰好有事回家,正準備去學校,我看你饞得那麼厲害,於心不忍,就順路來慰問慰問你。”
許地進不來,旺旺出不去,他們隻能隔著鐵門說話。
旺旺吃了一份酸辣粉,許地抽了一支煙。
旁邊有小情侶隔著鐵門深情地握著手。
旺旺又啃了一包雞爪,許地又抽了一支煙。
旁邊的小情侶開始旁若無人的親吻。
許地拍了拍手,說:“我走了,晚了怕趕不上火車了。”說完他看了看旺旺,想說什麼,又沒說什麼。
校門外有一段林蔭道,梧桐樹的葉子在風中翻湧,夕陽從天空映照下來,金黃明亮。
許地忽然轉身來,笑著朝旺旺揮揮手。
夕陽裏,他眉眼清冽,笑容若花。
那年,他十九歲,玲瓏少年風姿翩翩。
那年,她也十九歲,她心裏滿滿的,全是對他的暗戀。
那個時刻啊,她很想扶住鐵門呐喊:“許地!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很久了啊!”
如果,她真的在那時喊出那句話,結果又會怎樣?如果隻是弱者自欺欺人的安慰罷了。
是誰曾經唱過這樣的歌呢?那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有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