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輔忙伸手把他拉住了道:“田兄,請留步,聽我一言。今晚,你我初次見麵,卻情投意合,相見恨晚,自當推心置腹,無話不談,所以我才把治河的難處說了出來,請不要誤會。”
田一心中一陣發熱,顫聲說道:“在下乃草莽寒士,有誌立功,無由進身。士為知己者死,既然金大人這樣看得起我,在下願報終生隨大人輾轉大河之濱。”
當下,三個身份不同,誌同道合的人小酌細論,不知不覺已是更下四漏。
田一方欲回下處安歇,驛館門吏進來,將一個包裹捧上,笑道:“田爺,方才韓家派人送了這個來,說是您的東西……”
“他人呢?”田一一驚,問道。
“丟下東西就去了,”門吏笑道,“他說請爺打開包裹一瞧就明白了。”
田一疑惑地打開了包裹,裏麵正是自己的書稿,下邊卻沒有字,隻有一絡青絲烏發用紅線紮著,還有一技絹紗製的毋忘我花。
這一夜,田一思前想後心亂如麻,阿秀的影子老在眼前晃動,他,失眠了!
自秋天開始,來宋國謀職的士人水舟陸車絡繹不絕,薈萃彭城。各式轎馬、車船充塞街衙,酒樓茶肆都成了士人寄宿會友之地。
高奇帶了五百金。他脾氣大,手麵闊,很快地就花了個精光。如今點數盤算,還剩下二金,欠店上的房飯錢尚無著落。
高奇心中雖然有氣,卻不知愁,照樣兒擺闊,叫店家“隻管記賬”。這店主見多識廣老於世故,見高奇雖每日打茶圍,叫戲子鬧得沸反盈天,手頭卻慢慢吝嗇了,知道情形不妙,口頭上虛以應承,臉色中便透出不恭敬來。
高奇心裏暗恨,卻也無可奈何,冷笑一聲道:“嗬!敢情你是怕我跑了,我還以為你惦記著爺呢?來,到我房裏,清賬。”
店主人被他噎得一愣,忙跟在後頭一疊連聲賠笑道:“您想哪兒去了!高爺是正人君子,就一年不清賬小的也信得過!隻是這城您也知道,用爺們的話說叫米珠薪桂……實在沒法子啦……”
高奇大踏步進了自己房間,向床上一倒,瞪著眼道:“爺這會子頭昏,又不等著上吊跳河,急什麼?你瞧那方硯……那盆花……那包衣裳……不都是錢?你要等得不耐煩,呃!就拿去……”
他滿口胡謅,不倫不類,說是會賬,卻隻管拿話消遣老板,倒把老板氣了個幹瞪眼,正尋思如何對付這個光棍士人,高奇卻騰的跳起身來,拾起桌上一張帖子,眼睛一亮問道:“是成先生的,什麼時辰來過了?”
店主見他忽醉忽醒,莫名其妙地回道:“哦,您說那位窮士人?中午時來的,等不著您就走了,說是後晌還要來拜——”
高奇哼了一聲,將帖子向桌上一甩道:“窮士人?真是狗眼不識荊山玉——那是上一任上卿成慎,把成家三等奴才的家當分你一半,你一輩子也受用不盡!”
店主人一來根本不信,二來也實在受氣不過,幹笑道:“小的也不想那個虛富貴,守多大碗兒吃多少飯,隻要客人正經付賬,日子也將就過得去!”
二人正拌嘴,卻聽院裏有人喊:“高兄回來了嗎?”
高奇抬頭一看,“哎喲”一聲,走出門來拱手相迎,笑道:“成兄久違了——三年不見,你竟出落得如此風流飄逸了——快請進!可恨這奴才,竟說你是個窮酸士人!”
店主人看時,成慎與上午來時打扮迥然不同,穿一件白狐風毛鑲邊兒的天青緞坎肩,套著玄色府綢長袍,腰間醬色帶子上係一塊玉,打著米黃色纓絡,寒暄著一步一搖地跟進來,那店主早傻了眼。
成慎嗬嗬笑著,揮著檀香扇道:“看來一味裝寒素也是不成,還得意嗎?”
高奇笑著讓座兒,一邊又對店主道:“你愣什麼?還不叫人給成先生沏茶!”
店主如蒙大赦,一疊連聲答應著去了。早有一個夥計恭恭敬敬捧了茶來。
高奇因見房中沒了外人。方歎道:“去是去了,隻沒得彩頭,愧對吾兄引薦。”
成慎搖著扇子靜靜聽了,笑道:“也是小家子氣,值得這樣盛氣淩人?這麼著——蕭國尉方才還問我有沒有人要推薦——晚上我到他府裏再拜會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