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媽媽,壽衣太醜了。到時候給我穿一件旗袍,化個妝。”她默默聽著,不讚同也不反對,看向窗外的眼睛裏卻噙著一包淚。
“媽媽,我有兩張銀行卡,密碼是爸爸、你還有我生日的日子組合。”她搖著頭,摸過來拉我的手,“一定會好的,所有人都說你有福氣。”
隔壁病房的家屬都勸她放棄,這個無底洞填不滿,最後的結果隻能是人財兩空。她也痛苦萬分,躲在病房外給爸爸打電話時,總是哭個不停。可是一旦來到我麵前,就會擦幹淚,執著地相信我會好起來。
看到她憔悴的臉,我開始特別特別怕死,不是留戀這個花花世界,是怕我的離去會讓她也失去活著的動力。
可能是她的誠心感動了上天吧,也可能是我的求生欲發揮了作用。半個多月後,高燒漸漸退了,再經曆一輪上吐下瀉,我開始胃口變好。病情卻反反複複,從4月到7月,住了100多天的醫院後,我終於再次撿回一條命。
5.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出院後,她開始嚴格監督我的飲食,定時給我量體溫、測血壓。我不再懼怕病痛,和父母一樣接受了現實,試著和命運握手言和。
那年是我的本命年,24歲,最好的年紀。經過與死神的一場殊死搏鬥,我卻在兩個月後意外迎來好消息——腎源找到了!
我們一家三口馬上趕到武漢,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完成了這個對我、對這個家庭都意義非凡的手術。
安頓好我們,爸爸便返回雲南照料年邁的奶奶。我還在ICU裏接受觀察,媽媽就睡在外麵的走廊上,和我一門之隔卻無法相見。
她是個從沒到過大城市的農村婦女,不會說普通話。即使弟弟從蘇州趕來陪在身邊,我還是無法想象她怎樣和醫生護士交流,怎樣去食堂買粥買雞蛋,怎樣一個人坐著地鐵去農貿市場給我買一隻純正的土雞燉湯……
答案應該隻有八個字: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出院後她又陪著我在武漢待了三個月。沒有朋友、沒有親戚,也沒有事做。我躺在床上刷手機,做完僅有的幾件家務,她就坐在床邊看我,像剛剛開始透析時那樣,深情而飽含希望。
6. 我所有的福氣都是她和爸爸給的
然而她的操勞還沒有結束,肺感染與腎移植手術欠下的巨額債務迫使年近半百的媽媽又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
她去了昆明的一家大酒店洗盤子,每天工作近12個小時,掙1500元工資。拿了工資後她總是興高采烈給我打電話:“夠你一個月的抗排藥了!”但有時候她也發愁,“手術完了也要一輩子吃藥,要一輩子好好養著,等我和你爸爸幹不動了怎麼辦?”
我握著手機不敢哭出來,據說我剛剛生下來的那一個月,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哭,她和爸爸整夜整夜抱著我不能合眼。後來,作為農村難得一見的尖子生,他們又含辛茹苦,把我一路供到了大學。大學畢業,以為可以放下重擔,想不到等到的卻是生死較量……
我來到她身邊,好像就是為了討賬。
又過了一年,我上了班,遇到了上天給我預備好的另一半。第一次見麵時,她想到的隻是叮囑那個即將成為我丈夫的男人:“她有很多忌口,油鹽都不能多吃。她生過大病脾氣不好,你多讓著她。她身子弱,大概不能要孩子……”
她說著說著就開始流淚,臉上卻一直都是笑著的。有鄰居來串門,好奇地打量我的未婚夫。她和她們閑聊,笑得很大聲:“當時好幾位大仙都說,我家姑娘是最有福氣的!”
其實我所有的福氣,都是她和爸爸給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