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緩緩睜開眼睛。
一片黑暗中,那個男孩被手電的光照亮。
那張慘白又俊美的臉毫無遺漏地映入她眼簾。
他的過分安靜和死沉,讓招娣有點慌。
她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又不敢過分地掙紮。
她要是招了,剛才的活兒就白幹了,沒有機會逃出去的話,這裏的孩都要遭殃。
她隻能看著。
看那個男孩幫她把瓦片的罪一聲不吭地頂下來,挨了人——販子好幾下拳腳,如果是其他孩,早就哇哇大哭,他卻不知疼痛似的,病懨懨一張臉。
揍完後,他更虛弱了。
走之前,販子不忘朝他的腿上踹了一腳。
光是看著,都讓人感覺觸目驚心。
其他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見有人挨打,彼此之間不由得恐慌起來,也有人嚇得想要哭,又怕和這個男孩一樣挨打,強行憋著,最後隻剩下抽噎聲。
又鬧騰一會兒,其他孩再次睡過去。
淩晨三兩點,是人最困的時候。
確定周圍沒有危機時,招娣解開手腳上的繩子,又幫男孩解。
兩人之間默契地沒有人話。
隻不過準備走的時候,招娣發現他不太方便站得起來。
不知道是人過於虛弱還是剛才被販子踹傷了腿。
她想了想,把自己藏在口袋裏的半塊幹硬的饅頭撕成塊,塞到他嘴裏。
這饅頭本該是他的,隻不過他沒吃,被其他孩搶走罷了。
她看起來最安分,卻是搶得最多的一個,剩下的饅頭都被她藏起來,打算慢慢吃,誰也不知道販子會不會缺他們下一頓飯。
即使是強塞,男孩也沒有吃太多。
不知為何,他的樣子,總給招娣一種,他並不想跑的感覺。
想要沉淪,墮落,失去自我,因此對外界的周遭都提不起精神。
“我們待會往兩邊跑,他們中有一個人睡覺了,就算來抓,也隻能抓住一個人,另一個人直接去報警,一定要記得來回的路。”
招娣在男孩耳邊,聲地叮囑。
這個逃跑計劃本來是一個人的,不知道怎麼就把他給拉上了。
可能她知道,隻要直接逃離這個地方才是最好的辦法,不能等著人來救,所以盡力把這個為自己頂罪的男孩拉著一起出去。
起先,招娣是拉著男孩的手一起跑出去的。
還沒到門口,他們就被販子發現。
剛剛上完廁所打著懶洋洋哈欠的販子壓根沒想到這孩還真的有膽量逃跑,而且一跑就是兩個,除去剛才最有嫌疑的男孩,還有一個平淡無奇的女孩。
他們是分開來跑的。
外頭黑燈瞎火的,雖然方便逃跑,卻容易因為不熟悉地形而行走困難。
沒跑太久,招娣無意識地回頭去看。
她的回頭是出於心底的一種莫名反應。
剛才的建議聽起來完美,實際上卻有另一種私心。
那男孩看起來虛弱,跑起來肯定沒她快,又是個男孩,當兩個人跑走後,人販子必然會擇優地選擇追逐男孩,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完美無缺地逃走了。
來之前,她就把這旮旯地的路線給記住了。
一切的計劃都那麼地完美,她卻突然回頭。
腳步也停下來。
確實如同招娣所想,人販子第一個反應是捕捉男孩。
男孩甚至都沒怎麼跑,被抓到後也隻是草草地掙紮了下便落入禁錮。
“兔崽子,你要是再給老子跑,老子一刀捅死你。”
人——販子一邊一邊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刀片。
孩子怕刀,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拿出來嚇唬他們,畢竟買家是看品相的,感冒發燒是事,要是真有什麼大傷,價格會大跌,對他們來很不劃算。
人販子抓住男孩的胳膊,將他往廠房裏帶。
就是這時,招娣衝了過來。
她的手裏握著剛才再次從地上撿到的碎瓦片,毫不猶豫地往人——販子的身上紮去。
到底是姑娘,力道不夠重,除了讓販子大叫一聲外,並沒有將他打倒在地。
見人販子的手還握著男孩的胳膊,招娣又是一陣拳打腳踢,發現無果後,啊嗚一口咬住販子的胳膊。
“草。”
販子疼得嘴裏罵罵咧咧,“媽的,不要命了是吧,老子今就把你賣到窯子裏去。”
招娣從幹農活,比其他女孩要健實,嘴裏咬住後,再也沒鬆開,而販子也舍不得鬆開男孩這麼一塊好賣價錢的大肉。
三個人一番僵持。
販子鬆開了男孩,招娣卻並沒有鬆開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想讓他先逃走嗎?
“給老子鬆嘴。”
感覺越來越疼的販子最後警告一句之後,拿出最後的殺手鐧。
昏暗中,他手裏的刀片並不明晰,本想刺向招娣的臉,逼她鬆嘴,卻因為她揮手亂動,直接捅向她的手腕。
刀片的簡短,沒入血肉,數厘米深。
劇烈的疼痛感傳來,招娣臉色有些白,嘴上的力道也鬆了。
這時,一陣木棍敲擊的聲音響起。
混沌之間,隻看見一個高高的人影倒在地上。
“走。”
男孩吐出一個字。
他手裏拿著的是販子的木棍。
剛才販子和招娣掙紮間,棍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在地上,被他撿了起來,然後趁販子不注意,敲擊在他的脖頸處。
位置算得巧妙,一擊即暈。
招娣顧不上自己現在有多疼,也顧不上那個人到底怎樣,條件反射地抓住男孩的手,往前跑。
她知道路,她得摸黑把他帶著。
而且他那麼虛弱,不帶著跑不行。
招娣腕上的血,走一路滴一路。
看到藍白相間的派出所房屋時,亮了,晨光熹微,象征著希望。
——
派出所沒有接到招娣家人的報案。
她的離開,對家裏沒有一點波瀾。
平日裏,哪怕一隻雞走丟了,母親都會挨家挨戶找上半。
當她回到冷清的家裏時,回應給她的隻有家裏人冷漠的眼神。
三個妹妹把她的衣服,褲子,還有新帽子都給分走了。
因為家庭成員眾多,四個姐妹要睡在一間房兩張床上,早就被嫌棄擁擠了,如今離開一個,對其他三個人來確實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