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1
月白風輕的夜,靜得能聽見輕微的吻聲。
興許是咬得重了些,本該熟睡的言辭眉間稍皺,眼尾微動,呼吸也有短暫的不均勻。
時參一直在她旁邊看著。
看她終究撐不住太過於疲憊的身心,的波動之後又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平常人換個環境入眠多少會有些不適應,她並不是如此,不論來之前還是來之後,似乎沒把他當成正常的男人,又或者,知道他不會做什麼,所以休息得如此肆無忌憚。
睡姿是側臥的,雙腿微微向前蜷曲,像是嬰兒窩在子宮裏的姿態,看上去不是很有安全感。
從一開始,她就很沒有安全感。
時參知道。
剛來時家那會兒,吃過飯後,她還會去廚房偷兩個麵包,保姆以為是沒吃飽,後來打掃衛生時發現垃圾桶裏有沒及時吃完的過期麵包。
她可能並不知道,在老保姆眼裏,她就是一個從貧民窟裏出來的野蠻丫頭,毫無教養。
那個年代,雖然沒有現在富有,但大部分人家都是可以吃得上飯的,更何況是時家,怎麼可能缺一個姑娘的口糧。
她其實是知道的,畢竟她進時家這個門,就是用她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價錢換來的。
可即便知道,還是擔心自己哪會不會餓死街頭。
逐漸地,言辭明白,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就是錢了。
這也是支撐她一直走下去的支柱。
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
有一個人的支柱,是她。
——
早上六點。
言辭沒有睡早覺的習慣,冬的清晨黯淡,太陽還沒撥開雲層跳出來,她借著房間裏的光,看了下時間,又觀察四周的環境。
是個陌生地方。
她揉揉眼睛,比之前更清晰地認識這裏。
以及,她的身子。
鋪蓋在身上的是柔軟的鵝絨被。
眼睛再往下看,是陌生的睡衣。
就算昨晚上睡得再迷糊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衣服。
也不是她平日裏的風格。
想都沒想,她直接起身。
步伐剛移動到門口,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身影輕飄飄地落於眼前,在此之前,她都沒聽到任何的腳步聲,此時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條幽靈。
麵對她的時參鎮定如斯,輕描淡寫,“早上想吃什麼?”
這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好像他們是很親密的情侶關係,每都在為吃什麼而糾結選擇。
言辭的雙眸焦距停靠在他身上。
很久。
還是沒看出端倪來。
想想還是她過於真,這個男人哪怕真做了什麼歹事,依然可以如此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地和她對話。
心理戰,她也玩不過他。
“你給我換的睡衣?”
言辭問。
時參點頭。
她抬手,一巴掌正欲呼過去。
半空中,時參不急不慌地接住。
男人的手力道很大,輕輕一撥就將她的掌心位置掰到正對著她臉的方向,然後讓她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作為醫生,言辭力道已經算大的了,可惜在男人麵前還是沒有顯擺的能力。
她沒有惱,慢慢地垂下手,知道做什麼都無濟於事,索性放平態度,“昨晚上發生了什麼,你不和我嗎。”
“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
“那不急。”
他不知從哪裏拿出新的一套牙刷,在她眼前晃了晃,“先去刷牙,然後吃飯,慢慢。”
“我沒有和你慢慢的時間。”
“那你還想做什麼?”
時參溫溫一笑,稍稍湊過身,聲音壓得很低,“事情都辦完了,難道你想留在這裏?”
言辭一僵。
他倒是很給麵子,主動拿起她的手,把新牙刷往她掌心裏一塞,然後轉身去廚房。
事情都辦完了。
這句話,始終在言辭腦海裏飄蕩。
昨晚上,他出現的地點,時間,都不是正常的。
他什麼都知道嗎。
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言辭暫時妥協。
上廁所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大姨媽來了。
雙腿有明顯的不適。
這樣一來,她更不知道昨晚上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
這裏沒有姨媽巾,她便多墊幾層手紙。
隔了一道門,都能嗅到餐廳那處傳來的早餐香味。
體能消耗過大,言辭早就餓了,摸了摸癟癟的肚子,深呼吸,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徑直走過去。
來也怪,明明最放得開的人是她,在時參麵前卻各種不自在。
反倒是他。
平靜得不行。
甚至欣然接受她要走的事實,也表示在這限定的時間裏希望她多去看看他。
言辭喝了口溫熱的牛奶,潤嗓後,低頭吃東西。
坐於她對麵的時參離餐桌稍微遠一些,似乎沒有要開動的意思,目光始終寸步不離地落在她的身上,欣賞著不算優雅的進餐姿勢。
“別看了。”
言辭頭也沒抬,話裏卻充滿警告,“看的我不想吃了。”
時參薄唇微微抿著,一頓,曬然吐出兩個字:“氣。”
言辭抬了下眸,似乎對這句評價不太滿意,又沒刻意地揪著不放,反道:“大方的人難道收留人過夜都要占便宜嗎。”
他繼續看著她,“沒有。”
“那我的衣服是狗換的嗎。”
她情緒有些激動,“房間裏就我和你兩個人,換了就換了,有什麼不方便承認的,你以前也不至於這麼窩囊,敢做不敢當。”
任何人發現自己的衣服被男人換了第一時間都會是憤怒。
隻不過言辭沒弄清到底什麼情況。
昨辦過事後,她的衣服上是帶血的。
時參幫她換的僅僅是外麵的一層。
總不能穿著厚重的棉服睡覺。
還沒有解釋就被她罵了一頓,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辯解的必要,依然保持溫雅的俊容,話卻越越流氓:“我承認吧,我不僅幫你換了,我們還做了。”
微頓,他豎起兩根手指頭,:“兩次,無套。”
言辭噎住。
“你現在可以去報警。”
時參,“趁證據還在身體裏。”
話音落下,一道寒光突然立於桌前。
言辭的手裏,多了一把刀。
從形狀看像是軍刀,看著不大,刀尖卻極為鋒利。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沉靜幾秒,時參沒有再出聲。
言辭細白的手握著刀柄,慢慢地橫過來,然後當做水果刀,慢慢地切著本來就切好的果塊。
刀尖刺入水果裏,分割細胞,擠壓出水分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顯得微而突出。
言辭:“我不想怎樣。”
依然是低頭切著水果,“就當是被狗咬了。”
他啞然,“就這樣?”
“打官司太費時間。”
言辭聲音薄涼,“現在的時間對我來很重要。”
“我可以理解為,你願意放過我。”
顯然,她並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覺得沒必要。
又不是少男少女,丟一次清白要死要活。
她隻當被狗咬了。
並不想在他身上花費時間。
也許這場官司要耗費很久,這期間有太多不確定的變故因素,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什麼都不追究。
時參看著她心平氣和地把剩下的早點吃完。
飯罷後又順帶把剩下的碗帶到廚房洗了。
沒有圍裙,出來時衣服的前麵有一點點的濕,兩隻手也帶著水滴,可能是用冰水洗的,指尖被凍得通紅,她自己好像沒察覺,也沒在意,拿起昨晚上擱放在茶幾上的包包,準備走人。
時參早已提前在玄關處攔人,“去哪?”
“你呢。”
“在我這裏,是最安全的。”
“你都知道什麼?”
“你不想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言辭沒有往前走,也沒有退後,陷入兩難中。
目前來,外麵的火還沒有燃著,就算燒了,火勢也不會蔓延到她這邊。
時參一如既往地希望把她圈在身邊。
而她又非常厭惡這種感覺。
“讓開吧。”
她,“我故意躲避,反而更加引起嫌疑。”
手機鈴聲,這時響起。
是周縱發來的短信。
他告訴她,陳清韻沒死,目前在一院治療,估計傷得不輕,需要商討手術方案。
又在末尾告訴她,這是一個機會。
言辭這一次想都沒想,越過時參的身側。
好似提前知道他會拉她的手,在他碰到之前及時避開。
“我送你。”
他最後。
也算一種妥協。
車子駛出區後,她:“去藥店。”
他沒問太多。
言辭在藥店待的時間比他想象中的要長。
時參倒不是擔心她會半路溜走,出於直覺還是過去看看,發現她正在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