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赫敏的背,米拉也有些坐立不安,眼下周少明不在身邊,恐懼像是吐著舌信的毒蛇,將一顆忽上忽下的心兒緊緊地纏住。
十幾分鍾後,耳中忽然聽到幾聲絲不可聞的槍聲,看來為了與喪屍們爭奪生存權的男人們已經與那些吃人的怪物們接上火了。
奇怪的是,槍聲並沒有漸漸消失,而是越來越響亮,仿佛男人們抵抗不住喪屍的進攻,一層樓一層樓地節節敗退一般。
赫敏的臉上突然失去了血色,她心驚膽顫地指著玻璃窗外,連聲音都變得失去一貫的甜美。
“喪屍!好多喪屍!”
米拉心頭一沉,急忙朝窗外望去,臉色也刷地變得雪白。
有若受到了招喚,海水般無窮無盡的喪屍步履蹣跚地向著這幢五星級酒店進發,它們嘶啞地叫著,翻過汽車牆,伸出破破爛爛的衣物下,那青筋血管暴露於外的手,帶著堅定,毀滅一切的願望,蜂擁而來。
槍聲越來越響,生存之戰已經離這裏已經不遠!
“碰!”房門被撞開,阿爾斯慘白著臉,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一頭紮在沙發上,半晌爬不起來。
“爸爸!”赫敏衝上前抱著父親。
“米拉,麻煩你把門關上,我有話要和你說。”阿爾斯的臉上滾落碩大的汗珠,仿佛正在忍受著難以抵抗的痛苦。
米拉呆了呆,然後跑去把房門關上。
“寶貝,乖,你到洗手間去呆一會,爸爸有事要和米拉說,你不要聽,好嗎?”阿爾斯噝噝地倒吸著冷氣,極力壓製自己的扭曲的臉,溫柔地向赫敏說道。
“不,爸爸,我要陪著你!”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赫敏哭出聲來,大顆大顆的淚水緩緩滑落,拉著阿爾斯的手死活不放。
“快滾過去!聽話!”阿爾斯勃然大怒,一把將赫敏推倒在地,幾乎是咆哮著說道。
“赫敏乖,聽爸爸的話,快去洗手間好嗎?你爸爸很快便會說完事情的。”米拉抱起赫敏,把她放進洗手間。
門兒關閉,將赫敏的淚眼與無助關在門後,米拉敏銳地猜到了些什麼。
“米拉小姐,很抱歉,我可能不能再陪著赫敏走下去了!”阿爾斯緊緊地咬著牙,額頭上青筋直爆,扭動身體,露出自己血肉模糊的後背。
阿爾斯的背部不知道被什麼銳器剖開條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鮮紅的肉綻放翻轉,瘋狂湧出的血讓整個沙發都紅了一大片。
“上帝啊!你受傷了!我給你找些東西包紮一下!”米拉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大的創傷讓她頓時慌了手腳。
“不用了,米拉小姐。我們都知道被喪屍抓破身體的後果,可能半個小時之後,我會就變成一具喪屍了!”阿爾斯低低地說道,用力地將唾液咽下幹涸如火般燃燒的喉嚨。
“見鬼,這真見鬼!”米拉有些崩潰地抱著自己的頭,一個正常的人類就要在麵前死去,變成吃人不眨眼的喪屍,而偏偏自己對這事根本無能為力。
“不用為我擔心,我還有力氣,在變成喪屍之前我會打爆自己的腦袋!”阿爾斯粗重地喘息著,肺部火燙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但他還是掙紮著說道:“我死,沒什麼。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赫敏,她還隻有六歲!”
淚水從眼眸中滑落,阿爾斯望著洗手門的門兒,極度不舍和遺憾:“我不能陪著赫敏再走下去了,我要去找我的妻子了。自從我的妻子變成喪屍,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唯一牽掛的隻有女兒。在這個末日我再沒有認識的人了,隻希望你能答應我,保護我的女兒,讓她,活下去!”
眼眸中透露出無法釋懷的疼惜之情,阿爾斯突然抓著米拉的手,艱難地苦苦哀求:“你能不能答應我,讓赫敏活下去?”
“我。。。我。。。”米拉望著痛苦萬分的阿爾斯,心底一陣軟弱,不由得答應下來:”我會保護赫敏,讓她安全地活下來。”
“謝謝,謝謝你!”聽到米拉的承諾,如卸重負的阿爾斯露出一絲難以言語的笑容,仿佛解脫般鬆開了米拉的手,掏出一把左輪手槍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口中喃喃自語著:“愛蓮娜,我來找你了。”
米拉難過地扭過頭去,眼眶中的淚水如缺堤的海。
“不!不要這樣爸爸!”赫敏突然推開洗手間的門,瘋狂地跑了出來,一把將阿爾斯的槍打落在地,抱著他的脖子嚎啕大哭:”不要離開我,爸爸!求你了,我再也不淘氣了,我會聽你的話,求求你不要離開我,爸爸!”
抱著女兒小小的身體,阿爾斯也不禁痛哭失聲,而對生死的界限,就算是鐵人也無法麵對。
父女兩抱頭痛哭,米拉的心情也非常不好受,這幾天讓人合不上眼的夢魘,仿佛千斤之重壓在心頭,叫她幾乎就要崩潰。
“好了,赫敏,去米拉姐姐那裏,我們時間不多了,喪屍就要攻進來,你們快點找地方躲起來,或是逃走,離這個城市越遠越好!”阿爾斯擦去眼角的淚,勸說著赫敏,想讓她們離開。
“不,我不會走的!”赫敏哭喊著,卻突然跑到米拉麵前,跪在地上,拉著米拉的衣服苦苦哀求道:“米拉姐姐,史密斯周說你是救世主,求求你,救救我爸爸吧,我求求你了!”
小小的手兒抓著自己的衣角,那軟語哀求卻仿佛雷霆打在米拉的心上,直叫她頭暈眼花。
救?拿什麼救?怎麼救?我怎麼會是救世主?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米拉的心在狂吼,但麵對這淚眼婆娑的小女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姐姐,我求求你了,救救我爸爸吧,媽媽死了,我隻有他一個親人了!”那些話兒,輕飄飄地回蕩在整個空間,卻有若千斤巨錘猛然轟擊心房!
“啊!”阿爾斯突然慘叫一聲,渾身筋攣四肢抽搐,如同遭受電刑般,手腳收縮蜷曲地好似蝦米,痛苦萬分地倒在地上。
“爸爸!”赫敏魂飛魄散地哭叫著,扔開米拉,飛撲到父親身上,抓著他青筋直爆的手兒,這時候的她除了哭,沒有任何辦法。
“走開,快走開!離我遠點!”阿爾斯暴怒至極,極力控製著自己,卻瘋狂地給了心愛的女兒一個耳光。
艱難地支撐起身體,想要夠著那掉落一旁的左輪手槍,卻無奈地發現自己再也動不了一根手指。
“米拉,求你幫個忙,開槍,開槍把我打死!打爆我的頭!啊。。。。。。”瘋狂的病毒侵襲著身體,阿爾斯的思想已經完全開始混亂,他隻能趁自己還有一絲清明,希望米拉能送自己一程。
事已至此,米拉知道已經無力回天,她呆呆地撿起槍,顫抖著瞄準阿爾斯的頭,卻沉重無比地呼吸著,槍口不停地顫動著。
“不要!不要殺我爸爸!”赫敏哭喊著,擋在阿爾斯麵前。
“赫敏,如果我不殺了你爸爸,他會變成喪屍,成為外麵吃人怪物中的一員,如果他現在還能說話,他一定不想變成那樣!”米拉的眼眸中流出豆大的淚珠,她的心情也極度惶恐和無助,隻是不自覺地向赫敏解釋。
“滾開!你這個壞女人!史密斯周說你是救世主,那都是謊言!你隻是個膽小的女人,怕死的女人,你根本不配當什麼救世主!喪屍你不敢殺,連槍都不敢抬,現在在這裏你卻勇敢地拿起槍,想槍殺我的父親!”
赫敏像一隻小豹子般撲了過來,朝著米拉又踢又打,嘴裏不停地罵道:“你要是敢開槍,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這虛偽的女人,要不是史密斯周,你早就死了!”
說到後麵,不解恨的赫敏甚至狠狠地朝她抓槍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咣當”,吃痛的米拉扔下了槍。
而阿爾斯掙紮著坐直身體,仿佛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極力壓製痛苦的他斷斷續續地說道:”赫敏,過來,到爸爸這來。”
赫敏風一般撲進父親的懷裏,抬起淚眼不舍地望著臉色蒼白的阿爾斯。
“我覺得,現在是我給你上人生最後一課的時候了。以前我總是想著掙錢,忽視了對你的教育,我不是一個好爸爸。”阿爾斯的臉上不經意地泛起一陣潮紅,仿佛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的呼吸漸漸平穩,痛苦也暫時消失了。
“你是好爸爸,是赫敏最好最好的爸爸。”哭到不能自己的赫敏抱著阿爾斯的脖子,不停地親吻著。
“赫敏,聽我說。”阿爾斯望著赫敏的眼睛,憐惜地說道:“爸爸要走了,以後就你一個人生存。而在這個末日裏存活,唯一的法則不是擁有史密斯周那樣的能力,不是擁有強大的武器火力,而是對人生,對活下去,充滿希望!”
“希望?”赫敏似懂非懂地問道。
阿爾斯吻了吻赫敏的臉:“任何時候,都滿懷希望地活下去!而在這之前,我希望你撿起槍,朝這裏,開槍!”
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阿爾斯淡淡地微笑著。
開槍,親手打死自己的父親?赫敏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門外的槍聲急如暴雨,看來喪屍已經攻了上來。
“爸爸教你的最後一課,就是這樣,放下包袱,滿懷希望地生存下去。爸爸和媽媽,會在天堂看著你。赫敏,不要讓爸爸成為吃人的怪物,我不想走進地獄!”阿爾斯將她抱進懷裏,親吻著她的頭發,然後鬆開,示意她撿起槍。
撿起槍,赫敏小小的臉上滿是淚水,跪在微笑的父親麵前,槍口顫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有槍聲響過,阿爾斯帶著滿足的笑倒在地上,緊緊攥緊的拳頭終於緩緩鬆開。
癱坐在地上的赫敏許久沒有動彈,淚水漸漸消失,她忽然轉過頭,對閉上眼睛不忍再看的米拉說道:“如果有一天,你要變成救世主,就應該知道,救世主存在的意義,是因為,活下去的希望,永遠都在。”
說完,赫敏打開門,抱著槍,邁著小小的步子,拐過拐角不見。
希望?
那一段與周少明的對話也掠過心頭。
“我不怪他們,他們隻是想法下去罷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希望。”
“是啊,沒有了希望。”
可是,阿爾斯卻說,希望,一直都在?
一張張驚恐的臉從眼前劃過,那滿臉的淚水,瘋狂的呐喊與奔跑,殊死搏鬥甚至陰險毒辣,隻不過,希望活下去而已。
希望,確實一直都在,它就在這,存在每一個人的心裏!
米拉隻覺得心口有什麼噴薄而出,那因為膽怯懦弱而建立起來的防線轟然爆響,無數條裂縫如蜘蛛網般密布縱橫而去,崩剝破裂之聲響徹整個心房。
救世主,救世主,救世主存在的意義,存在的意義,就是希望,是希望,是為了讓心愛的人活下去,是為了讓來之不易的生命延續,是敢於犧牲自己,敢於直麵死亡,拯救那些應該生活在明媚陽光下,而不是生活在無窮恐懼中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