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係列】 陌時綠如歌
陌時綠如歌,少年落幽蘭。一別數清風,舊夢薄衣衫。
【豎笛後麵的如歌】
認識如歌的那一年,我隨姐姐在少年宮學習豎笛。
姐姐學的是琴棋書畫,我隻當玩耍般學習一樣,最簡易的豎笛。
杏白色的一支,通透晶瑩,八個孔次第而下,尾端墜一個瓔珞下擺。
我將這小小的玩意視如珍寶,掬在手心裏,偶爾會舉過頭頂,放在刺亮的陽光下,凝望天空。
如歌便以這樣的方式,映入了我的眼中。
他的瞳孔沉靜而灼熱,柔軟的發絲在風中擺蕩,衣服領口露出一節海青色的藍,他俯著身子,整個人像是要傾倒下來,仿佛下麵有人在迎接他。
那時我並不知道,這是一種直麵死亡的姿勢,我隻是覺得他美麗,動人,讓人忍不住想要迎接他。
我上樓的時候,他正好下樓來,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倒是停下腳步,擋在我的麵前,我朝左,他便左,我朝右,他便右。後來我惱怒地蹙眉看著他,他竟壞壞地笑了笑,指了指我手中的豎笛說:“小孩子玩意兒。”
我瞪大了眼睛理直氣壯地回應:“本來就是小孩子,能玩出什麼大人玩意兒?”
他先是一怔,隨後大笑,牙齒整潔白淨,他扶著樓梯的扶手,像是恍然大悟地說:“真是個小孩兒。”
如歌的聲音,有一種妖媚的氣質,隨意揮灑一把清靈,就容易讓人夜不能寐。
夢中我幾乎反複聽到他的笑聲,大汗涔涔地驚醒過來。再也無法入睡,於是拉了一盞小燈,讀席慕蓉的詩集。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露台和白白】
那一年我隻有十三歲,少年宮的學習結束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吹奏過我的豎笛。
我開始在一間普通中學裏上初一,每天騎著一輛綠色底帶白色斑點的自行車去上學。我的成績一般,長相普通,沒有喜歡的朋友和同學,也沒有見過和如歌一樣的男孩兒。
班裏許多女孩子都有喜歡討論的男生,他們或高或醜,或瘦或壯,他們會在人群裏默默傳遞氣息,有時候隻是一個眼神,有時候隻是一道笑聲。
它們藏得隱秘,卻無處不在。
而我,卻始終如同人群中的一點翠綠,陪襯了這個世間的花朵,永遠不會被人注意。
那時,我的鼻子有點塌,麵色蠟黃,偶爾還會冒兩顆青春痘,眼睛不大,卻意外狹長,媽媽說,這並不是討喜的麵孔。
我的姐姐和我完全不同,她在全市最好的重點中學,皮膚細潤如脂,眼睛皎潔,高高的鼻梁紅潤的嘴唇,十五歲的年齡,就有窈窕天香的姿色。
媽媽對她很滿意,覺得她繼承了她年輕時的美貌芳華,她讓她學習琴棋書畫,把她培養成一個無可挑剔的美女。
所有見過姐姐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為她停下腳步,流連忘返。
自小,我們家門口的垃圾桶,就開始堆積署名甲乙丙丁的情書,大了一點,就有男孩子等在樓下,送巧克力、餅幹、花。
姐姐總是煩惱地對我抱怨說:“阿綠,他們太討厭了,好像怎麼樣也趕不走。”聲音裏,是屬於這個年齡的驕傲。
我隻是靜靜地靠在露台的白色藤椅上,抱著一隻小小的比熊普照陽光。
我叫它白白。它很溫順,從來不挑剔主人的美醜,隻要對它好,它就忠心地待在你身邊。
我最喜歡我房間的露台,窗戶密不透風,所有的陽光和氣流都通過露台跑進來,拉開露台的窗簾,一瞬間,就能和大自然無比親近。
【如歌,我又看見了你】
中考前的四個月,白白生了一場奇怪的病,不愛吃食,無精打采,整日對著露台外的鬆樹發呆。我讓媽媽帶白白去看病,媽媽就丟兩顆感冒藥丸給我。
“沒一點愛心。”我氣惱地抱著白白,拿上存錢罐就往外麵走。
天空下了一點點小雨,白白開始瑟瑟地抖,我將頭靠著它,希望給它點溫暖。
我看著寬闊的馬路,卻不曉得如何去獸醫院,但是看著白白可憐的眸子,卻又焦急如焚。
不知道如歌是從哪裏來,我隻感到有一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輕柔的節拍。
“阿綠。”他的聲音是動人的舞曲,“怎麼了?”
如歌穿一件黑色的風衣,身上掛著琳琅的配飾,臉上塗得慘白,像是標新立異的邊緣族群。
“你怎知我的名字?”我從未告訴過他。
“我猜的。”他有些得意,“你喜歡穿綠色的衣服,紮綠色的頭繩,整個人就像一片樹葉。”
“你是神婆。”我笑,這是我第二次遇到如歌,他卻能記得我愛穿綠色。
“我叫如歌,我們同學周末來步行街表演,你是不是已經不記得我了?”他笑了笑,露出編貝的齒。
我搖頭:“我記得你,如歌。”空氣似乎順著話語停頓了一下,白白嗚咽了兩聲。
“白白生病了,可是我不知道獸醫院在哪裏。”
“你的狗嗎?”他指指白白。
“嗯。”
“我帶你去吧。”他說,“不過,我現在這樣子,你介意嗎?”
我感激地說:“怎麼會,你無論是什麼樣子,我都不介意。”
他愣了一愣,笑著來拉我的小辮:“我以為你討厭我。”
討厭,或許隻是為了掩飾喜歡吧。我垂著頭,沒有言語。
獸醫院並不太遠,公交車坐四個站就到了,因為不大,在角落的一個小店麵裏,平時不太有人注意。
“它沒有生病。”獸醫在檢查之後告訴我。
“那它為什麼不愛吃飯,毫無精神?”我不解。
“或許,它患了相思病,你好好回憶一下有沒有帶它去哪裏玩,遇到了什麼小狗?”
“原來狗也會單相思。”如歌摸摸白白的頭。
我開始回憶我曾經帶白白去過哪些地方,突然想起有一天帶它散步到少年宮,在院子的滑梯上坐了一個下午,有一個女孩兒也帶了一隻白色的比熊,它們玩得很開心。
少年宮的滑梯下麵,那個小女孩兒對我說:“你們終於來了呢,咪咪可想你家狗狗了。”
如歌說:“你看,別人的主人都知道狗狗是單相思,你怎麼沒看出來?”
我望了如歌一眼:“你為什麼不覺得是白白隱藏得太深呢?”
如歌被我一語噎住,又過來拉我的小辮:“伶牙俐齒。長大怎麼得了。”
我買了牛奶和芝士蛋糕給白白,它們兩個在院子裏歡快地奔跑,一掃前幾日的陰霾。我脫了鞋子,抱著膝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靜靜地望著它們。
“阿綠,在想什麼?”
“有時候世界真奇怪。”我答非所問,“前一秒你還為見不到這個人而不開心,下一秒他卻突然出現在你的視線裏,開心到不知道要如何表達。”
如歌遞給我一塊小小的巧克力:“這麼小的丫頭,想得這麼多呢。”如歌撿起身邊的一片綠葉放在手心裏,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的豎笛呢?我記得你有一管豎笛。”
“不吹了。”
“為什麼?”
“不喜歡了。”
“小孩兒,總是喜新厭舊。”
我赤著腳站起來,走到院子的桃花樹下,還沒到開花的季節,院子裏一片突兀,隻有如歌清亮的眼睛點綴在蕭索的院內,顯得生機盎然。
我不知如何告訴如歌,遇見他,是一種煩擾的憂傷,連吹豎笛,眼前都是他笑起來的樣子。
有些東西因為太真切,所以不敢靠近。
如歌拎著鞋:“阿綠,穿上,別著涼。”
我靠在樹後,伸伸懶腰:“就不就不。”
如歌沒法,搖著手說:“你真不聽話。”
“有人寵著,為什麼要聽話。”我衝如歌做了一個鬼臉,繼續赤著腳奔跑,隻聽見如歌在身後脆生生地喊我:“阿綠,阿綠。慢點跑呀。”
我覺得自己像重新找到生氣的白白。
如歌和我分別的時候,又拉了拉我的小辮,他說:“我在實驗中學讀高二,希望能再見到你。”
實驗中學,姐姐讀的那所全市最好的中學。
【陌時綠如歌】
回家之後,我開始丟掉所有閑散的心情,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停地做習題,我的體內迸發了一股我自己都不曾發現的衝勁,我隻有一個目標,考上實驗中學,與如歌再次重逢。
中考過後的暑假,我的成績剛好壓線,媽媽和姐姐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高興得飄飄然,拿著通知書看了又看。
班長陌楓組織了小型的畢業晚會,地點定在他家新開的休閑吧。
休閑吧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叫“陌時綠如歌”。
宣傳語是:我不是在家,就是在去往綠如歌的路上。牌匾是天藍色的底,毛筆題字刻成浮雕版,帶著幾分風雅。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班級聚會,起因還是陌楓在中考結束後的教室門口叫住我。
“蘇綠,7月12號我們搞一個同學的畢業聚會,你能來嗎?”
在這之前,我從未注意過陌楓的臉,那天才看仔細了,那是一張精致、幹淨,有少年的清秀的麵孔,舉手投足有陣陣清逸。
這之前,他除了在考試的時候向我借過一張紙巾,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
我本想拒絕他的邀請,可是他突然搶著說:“很多同學都來的,大家都希望看到你。”
初中三年,我從未聽到任何人對我說他希望見到我,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所有人在驚奇姐姐美麗的同時,都會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說:“這是蘇藍的妹妹蘇綠啊,怎麼可以如此不相似呢?”
我的存在,隻是為了證明蘇家有兩個反差如此大的女兒。
所以,那天我看著他期待的眼睛,點了點頭。
這次的聚會陌楓想了一個別出心裁的花招,讓上過家政課的女孩子都做一道菜或者一道甜品。
我們整個班在初二的時候有一半的女生報了家政課,另一半則選擇了園藝課。
我剛好屬於前者。
我從媽媽的廚房裏找出了西米露、芒果布丁、可可粉和新鮮的山竹,在廚房裏折騰了三刻鍾做出了一道令姐姐和媽媽都聞風喪膽的甜品,它顏色黝黑,色澤不均,味道有點怪異。
我將它裝在一次性的圓盒裏,兜在白白小時候住過的籃子窩裏,拎到了休閑吧。
姐姐曾經說,若是有人真的喜歡我這道甜品,一定是味覺有問題。
【原來,你就是蘇綠】
聚會那天很熱鬧,女孩子們穿得爭奇鬥豔,終於可以擺脫常年一成不變的校服,大把大把地釋放美麗的青春。
我還是穿著平日裏的白色短衫,搭配綠色的小披肩,下麵一條素色百褶裙,頭發結成兩個辮,繞上我喜歡的綠色頭繩。
我到的時候,已經聽到裏麵有隱隱的歌聲,我順著歌聲上樓去。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遇到如歌。
如歌一身白色的短衫,扣子全都敞開,黝黑發亮的肌膚正對著我的瞳孔,像極了風流的公子哥。
他手裏拿著一支煙,星火明滅,我走左,他也左,我走右,他也右。我有些驚喜,故意仰著臉說:“你真無聊。”
他吸了一口煙,笑的時候煙霧繚繞在他的臉上。
陌楓的聲音在樓上的轉角喊我:“蘇綠,快上來,我在這兒。”
如歌轉過頭去,對著陌楓揮揮手,再轉過來對我說:“原來,你就是蘇綠。”
坐定之後,我才知道,如楓就是陌楓,他和如歌是兄弟,他們原本一個叫陌如歌,一個叫陌如楓,隻是在他們十歲的時候,他們爸爸將他們中間的那個如字給去掉了。
隻是,我喜歡如歌的名字,我不願意當作那個如字已經消失。
陌楓把音樂關掉,讓女孩兒們把自己做的甜品和菜拿出來,一道一道精致美味的小菜立於人前,贏得陣陣讚歎。當我將我的小點心端出來的時候,世界瞬間安靜了。
暗黑色的一團,所有人都不能猜出是什麼。
這是我想到的畫麵,我緩緩扣上蓋子對大家道歉:“不好意思。”
陌楓卻走過來,掀開蓋子,開始細細品嚐這道甜品,在大家驚奇的目光中,吃得精光。
如歌靠在門邊先帶頭鼓掌:“如楓,難為你了。”女生的目光順著聲音看了過去,頓時呈現無數迷惘。
如歌長得太妖孽,冠玉的麵色,卻有一種邪氣,慵懶的站姿,卻又無法忽視地好看。
陌楓看我一眼說:“真的很好吃。”臉上痛苦的表情卻又出賣了他。
我笑了笑。覺得這一趟真沒白來。
【初次見麵,多多關照】
待到新開學的時候,我才在人群裏麵看到如歌,他如此醒目,在千篇一律的校園襯衫中,你一眼便能望見他的瞳孔,是寂寞和不羈。
與此同時,我還看到了我的姐姐,他站在如歌的身邊,和他細細耳語。如歌笑了,挑著眉毛,是放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