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係列】 南國北島
紅豆生南國,北島寄相思。冬雪秋無歌,朝暮莫奈何。
〖陸北島〗
陸北島在2003年的冬天,為我寫了一首詩,他把這首詩,用手指一筆一畫地寫在窗戶的霧氣上,朦朧的玻璃後麵,是他那雙帶著一點琥珀顏色的瞳孔,璀璨如星。
2002年我和陸北島一起租住在學校附近的複式小公寓裏,一整排像蜂巢一樣的公寓,樓上一間臥房,樓下廚房客廳,駝色的羅馬沙發後麵,有一個大大的玻璃窗。
我第一眼,就愛上了窗台上的蘭花,在微微的陽光下,千嬌百媚。
那年我剛轉學到附近的南國國際學校讀高二。
學校外教居多,開放式教學,從不強迫學生住校,對同學的管教也不如公立中學來得嚴格,舅舅覺得學校的住宿條件太過窒息,所以決定讓我擁有一個清雅的環境。
所有房門窗戶都是隔音的,居住的上班族居多,白領們的生活朝九晚五,平靜安逸,無人喧鬧,重要的是屋主是舅舅的朋友,去年全家移民澳大利亞,讓舅舅代看管房子。
少了租金,又能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最重要的是不用麵對舅媽那張嫌惡的嘴臉,我一下子覺得生活很愜意。
我搬進去的第二天早晨,在拉開門的一瞬間,看到了陸北島。
他穿著大褲衩,白色無袖衫,蓬頭垢麵地拎著一個黑色塑膠袋,睡眼惺忪地開門。
我嚇得立刻把門關上,以為遇到了瘋漢。
陸北島拍我的房門,他有些不耐煩:“喂喂喂,你的錢包掉了。”
我這才發現剛才捏在手上的錢包在看到陸北島的時候嚇得掉在了地上。
陸北島把錢包遞給我,他的個子足足高過我一個腦袋。我低頭沉默,聽到頭頂上他微微的笑聲,他說:“哦?你也是南國的?”
我看著自己身上的校服,被他認出也不奇怪,可是等等,他說了也,難道他也是?
我狐疑,他拿手敲我頭:“學校見嘍。”說完大搖大擺地走回了房間。
我一看手表,還有二十分鍾,趕緊小跑下樓。
〖水杯中你的臉〗
南國國際學校是一所出了名的貴族學校。最不缺的就是小姐公子,但是大家都是規矩地穿著校服,姿態傲慢地走在這所學校內。
我看著所有人倨傲的目光,一下子就開始自卑起來,哪怕我是以去年物理競賽全省第一名的成績特招的,我還是依然無比自卑。
我想這種自卑,和學習優差沒有關係,是長久以往的寄人籬下所造成的,隻與歲月有關,它將一個沒有父母作陪的女孩,練就成了銅牆鐵骨。用堅硬冰冷的外殼,抵抗內心的陰暗。
所以我仰起頭,走進教室的那一刻,老師看了我一眼說:“夏慕雪,轉校生,物理特長。嗯,坐第四組最後一個位子。”
一個物理特長生,在國際化教學的學校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大的本事。
最後一排,我努力地把眼睛抬高了看前麵的黑板,隱約是一片模糊的字跡。
真要命。
上課鈴聲一響,有同學喊報告。
底下的女生竊竊私語:“北島今天來得真早。”
我抬頭,看到了陸北島。他和早上的樣子判若兩人,頭發整齊,麵孔幹淨,學校秋季的長袖校服,黑色領帶,端莊的衣服在陸北島身上怎麼也看不出死板,更是平添了一些書卷氣質的清逸。
特別是他的眼睛彎起來笑,手插在褲兜裏,笑意濃濃地看著老師。
我突然想起家鄉那一片黃色的向日葵花,朝氣蓬勃,無畏艱險。
“快進來,就等你陸少爺了。”老師無可奈何,像是習以為常。
他一陣小跑,在四處看了看,目光突然凝聚到我的身上,嘴角邊浮起若有所思的笑容,走到我旁邊,輕輕坐下。
他上課的時候把筆放在手心裏玩轉,從小指轉到大拇指。他有一雙漂亮修長的手,修長潔白,真是漂亮。
當我為他的手感到恍神的時候,班主任突然點名讓我回答問題。
我呆呆地站起來,傻了。
老師惡狠狠地說:“剛來第一天就思想開小差,出去罰站。”
我站在門口看著對麵的一棵大槐樹,有種鋪天蓋地的窒息。
這個學校的一切都讓我不得要領,高傲的人群,老師不屑的嘴臉,舅媽在我離開時說的話,他們就像一棵棵巨大的樹枝傾軋在我的身上。
下課之後,老師讓我回到班上,同學們都用冰冷的眼神看著我,我趴在桌子上,突然瞥見桌子上放了一杯水。
一抬眼,窗戶外陸北島站在樓下朝這邊看,他比了一個喝水的姿勢,然後就跑掉了。
後麵的兩節數學課,我都沒有看到陸北島。
可是那杯水我握在手裏,仿佛能看到陸北島幹淨的笑容,神采飛揚的目光,讓人不再那麼憂傷。
〖爬牆爬出的友誼〗
陸北島是藝術特長生,在那個時候藝術生的高考數學是不計入總分的。所以隻要是數學課,他都有理由不在場,這就是為什麼他那天連續兩節課都沒有來的原因。
那天晚上我蒙在被子裏哭了好久,我不在人前哭,總是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地哭,哭完之後,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千萬不要讓別人看不起。
第二天我居然遲到了,我看著緊鎖的學校大門,不知所終的保安,無奈地仰天長歎,天要亡我。
陸北島在後麵敲我腦袋,他說:“你愣著幹嗎?還不快爬?”
“爬?我又不是狗。”我瞪他。
“我讓你爬牆,狗還沒這本事!”他沒好氣地應我。
我一時語塞,我不想和他同流合汙,但是我怕學校記我曠課,所以我就和陸北島來到東側門,陸北島三兩下就爬到了上麵,伸手拉我,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牆頂。
陸北島一跳,就下來了,站在下麵衝我喊:“傻妞,愣著幹嗎?快下來。”
“我害怕!”我吼,“這麼高,跳下去我會不會殘廢啊?”
“不怕,我在這,你絕對死不了。”陸北島和我拍胸脯保證。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叫騎虎難下,橫豎都是一死,我一閉眼,就跳了下去。
陸北島把我接了個正著,我驚魂未定地把臉皺成一團,陸北島說:“傻妞,沒事了。”他身上有檸檬的香氣,舒膚佳檸檬味。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此刻身處的位置,立刻窘得像個大柿子,掙紮著跳下來,正門的保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大老遠就喊:“陸北島,你又爬牆,你真是死性不改,旁邊那個同學,你是幾班的?……”
“快跑。”陸北島拉起我就跑,清晨上課的校園,靜謐得看不見幾個人。
陸北島奔跑的時候衣服吹開了大大的縫隙,他的鎖骨在衣領中若隱若現,校園裏有微微的花草香,陸北島就像是電影裏麵的男主角,連側麵都是動人的。
等保安追不上我們的時候,陸北島才開心地停下來,笑眯眯地說:“以後別遲到哦。”
“這話你應該對你自己說。”我頂他。
“你脾氣真差。”陸北島低下頭來,“女孩子整天笑也不笑,沒人喜歡的。”
“誰要你管。”我板起臉來自顧自地走掉,其實心緊張得怦怦跳。
許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那是因為害羞而害怕露出自己真實的表情,怕被他窺探到自己的心思。
我走了幾步之後,轉身看到陸北島,他停在原地望著我,眼睛笑成一條線,陸北島就是這樣,笑容裏看不到好壞,卻那麼輕易地把人心融化了。
我衝他皺了皺眉說:“裝什麼王子呢你?還不走。”
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一和陸北島說話,就沒好氣,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
陸北島走過來,像是凝視我,然後說:“你以後晚上不要偷偷躲起來哭,傷害來臨的時候,麵對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突然感覺充滿了力量。
〖你看到了我的悲傷〗
似乎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和陸北島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陸北島說,人應該朝著向日葵的方向成長,那樣再陰暗的心都會得到陽光。
所以我認真地上課下課,不理睬周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