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篇 貳(1 / 3)

赤心篇 貳

自從那次風寒後,休休一直蜷縮在晗園。連日來,晗園寂靜少人,就連蕭灝也不見了人影。她也是時而倚欄彈曲,時而憑窗佇立,身子倒一天天好起來。

隨著天氣逐漸暖和,平亂之後的江陵又成了四方商旅的輻輳雲集之地。淙淙人流彌散聚合,有關太子蕭巋的風言風語傳遍了市井山野、官署宮廷,又隨著商旅的馬車傳遍各地。

太子得了失憶症,滿腹經綸棄如敝屣不用,親眷師友更是敬而遠之不待見。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少年太子被說成已無本事,天下潮流便會對他嗤之以鼻。各種消息議論彙聚都城江陵,也無孔不入地鑽進了休休的耳朵裏。

休休情知如此也是一陣愕然,焦慮之餘也不無疑惑。這日,沈不遇獨自出現在了晗園。休休一如既往的冷淡,卻也好茶好水相迎。不經意間發現,才短短三年光景,麵前這個已經年過半旬的男人,兩鬢發白,眼眶深陷,一下子老去了很多。沈不遇心事重重,躊躇再三終是開口道:“有關風傳想必你也聽說了,實則是鄭渭這些人暗伏的一招妙棋。蕭巋哪一點失憶了?純屬造謠生事,無中生有!如今朝中紛紛竊竊,對蕭巋多方褒貶挑剔,言語不無偏頗。蕭巋少年可謂剛烈,一旦被激怒呈現好勇好鬥之象,正好中了這些人的圈套。他們會說,若是如此,太子將來隻怕也是無情寡義的昏君暴君。”

“告訴我這些幹什麼?”休休依舊是靜靜的模樣。“我知道你對這些不感興趣。”沈不遇有絲睖睜,語音裏帶了些微的脆弱,“我心裏很亂,也不知跟誰說,不覺到你這裏來了。”休休沉吟片刻,說:“他是不記得我了。”聞言,沈不遇如雷震耳,額頭汗水都滲了出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不會記仇替別人作證吧?”沈不遇這回是真急了,“休休,蕭巋雖有缺失,已然人中英傑,若奮發自勵刻苦打磨,必成梁國大業。你要三思啊!”

休休冷冷道:“您倒是老替他說話。今日今時今事,我自然有主張。”

“我從政二十多年,幾經波折,無非想光大門庭,使沈家變為鍾鳴鼎食的大國貴胄,如此而已。然而,一旦深涉朝局全力周旋,其中的艱辛險難遠遠不是我意料中的。算我對不起蓉妃、對不起你娘、對不起陶家夫婦,還有對不起你。如今沈家已是大富大貴之巔峰極致,夫複何求?我這張老臉算什麼?”

沈不遇郗歔感慨一番,悵悵地歎息。休休默然不語,見沈不遇揮了揮手,腳步沉重地離去了。

幾天後,燕喜來看小姐,正遇上休休收拾行裝。“小姐要去哪兒?”

“我想回孟俁縣陪我娘。這房子本來屬於官署的,天際哥沒了,房子理應退給官家。”

若是往常,燕喜一定會激動地替小姐打抱不平,今日卻是恍惚地望著她,白皙如玉的臉頰隱隱湧出胭脂色,連眼圈都染紅了似的。休休並未看出破綻,隻是不緊不慢地收拾著。

燕喜突然說:“我看蕭巋挺好的,小姐還是跟他吧。”休休這才停止手裏的動作,微怔,淺淺笑道:“怎麼連你都替他說話了?今日的休休不是當日的休休,今日的蕭巋也不是當日的蕭巋。為了他的英名,也為了江山社稷,我不能讓他蒙羞受辱。”

她說得淡然,卻極為認真。燕喜一句話都說不出,在身後摟住休休,臉貼著她的後背,無聲地哭起來。

休休這才看出了一點異樣,驚訝道:“我這是回娘家,怎麼搞得生離死別似的?你若是想我,就來孟俁縣看我。”

燕喜嗚嗚哭道:“原來小姐還是深愛著太子。可是,小姐不是更苦了?以後怎麼辦呢?”

“天際哥因我而死,我要替天際哥守孝。這輩子,嫁過一個人就已經足夠了。”休休歎道。

“小姐,你苦了不止一次、兩次,再苦下去隻會折磨自己。假如幸福在你麵前,你為何要躲起來呢?把它抓住不是更好嗎?小姐,你就聽燕喜一聲勸,別再為難自己了好不好?”

燕喜抱著休休,哭得越發傷心。休休被她惹得心酸不已,加上又將離開這個地方,忍不住和燕喜抱頭痛哭起來。

過了良久,兩人才停止哭泣,相互安慰說了很多不舍的話,燕喜這才依依離去。

燕喜一走,休休靜下心來,隱約感覺燕喜今日的舉止言語有些反常,又說不出所以然。自己又被繁雜事務纏心,她也就不去深思燕喜的事。

第二天,丫鬟翠紅急急忙忙趕過來,告訴休休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欣楊留下一封家書,突然帶著燕喜離家出走了。

休休不由得愣住,竟是久久無語。原來,昨日燕喜是來向她告別的。她口中所謂的“抓住幸福”,便是和心愛的少爺離開這個喧囂之地,飛赴屬於他們的自由桃源。“二夫人呢?”她問道,心裏如絲糾纏,忽酸忽甜的沒個究竟。“二夫人還未看完小少爺留下的家書,便臉色慘白,才起幾步,便突然倒地。老爺派人傳了宮裏的禦醫,禦醫診斷是心肌梗塞所致,需靜勿躁……”休休忙披上外袍,匆匆整理發髻,促步出了晗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