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聞的心像掉進了個冰窟。他頓時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比自己更沒臉沒皮的人了,居然還能死皮賴臉的在這裏聽喜歡的人現場零距離報導她的暗戀倒追曆程。
“你說我要不要現在把他叫下來?”林婧問。
要叫你就叫去!問我做什麼?!
徐聞氣得幾欲吐血,扶著牆默默把血往回吞了,再忍也忍不住,第一次對林婧沒好氣道:“趕緊去叫!這種天氣等下凍死在樓下了我懶得去把你拖回來!”
說完,他狠狠地把手機砸到枕頭上,起身去洗漱。
洗漱完出來客廳,老爸連瞥他幾眼:“一早上起來就心情不好?臉都綠了。”
何止是臉綠了,你兒子頭上的帽子也要綠了!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徐聞轉念一想,那頂帽子自己都從沒戴上去過!越發覺得挫敗。
“既然沒事就去把陽台上那些花給搬動搬動,這天氣放那裏怕凍壞了。”老爸說,“我還有別的事,你媽出門前讓我記得往洗衣機裏放水。”
很明顯你把更累的那件事推給我了吧?!徐聞連和他爭辯的力氣都沒了,轉身拖著沉重的腳步往陽台去。
這世上肯定沒有比他更慘的人了。
這麼想著,打開陽台門,寒冷的空氣迎麵撲來,凍得徐聞渾身一個哆嗦,齜牙咧嘴地走過去搬花盆,順便地瞥了瞥樓下——
“喲!”抬起手笑眯眯地揮了揮。
……喲你個頭!徐聞望著樓下光禿禿樹下站著的林婧,半晌才回過神:“你怎麼在這裏?”易逸和他住同一個小區同一幢樓嗎?他怎麼從來不知道!
她一臉理所當然:“我都說了,我站在喜歡的人家樓下,在猶豫要不要叫他下來啊。”頓了頓,她歎口氣,白色的熱氣兒消散在冰涼的空氣裏,“不過被拒絕啦,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掛我電話了。”
“……”
“而且還很冷酷,說是我即便凍死在他家樓下,也懶得把我拖走。”林婧的眼睛眯起來,笑得令徐聞心裏發冷,“你說這家夥是不是特別沒良心?”
等等!為什麼還不過十分鍾,沒良心的就變成我了?!這明明是我用來形容她的不是嗎?!再、再等等……
——不用等了!她都說這麼明顯了,再想不通的話,果然自己就是笨蛋了……不對,本來就是笨蛋了——總之先等等……徐聞還是有點想不通,到底從什麼時候……
先不想這些了!
被她那些話猛烈衝擊到,徐聞一時沒能回過神來。一直以來認為小說或電視劇裏出現這種情節時,當事方會驚喜得不得了。但當自己親身體驗到時,才知道那不過是毫無根據的想象罷了。
什麼“驚喜”……隻有“驚”好不好?!隨之而來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像在做夢一樣的虛幻感以及既想馬上確定這是否現實,卻又怕動作幅度大了,會從這場夢裏醒來的小心翼翼。
林婧喜歡的人是徐聞?哈哈哈別開玩笑了……
那個相貌好脾性好成績好表現好什麼都好的林婧,會喜歡徐聞這個其貌不揚性格平庸成績二流表現三流的家夥?哈哈哈這肯定是在開玩笑……
她喜歡的人,就應該是易逸那個類型的。和她最相配的類型,什麼都好,而且性格瀟灑,能吸引一票女孩子跟著。
……總之,不可能是徐聞。
這麼在心裏且驚且疑著,再看了看在底下跺著腳往手掌心兒裏嗬著氣的林婧,一時也顧不上那麼多,徐聞趕緊轉身抽了沙發上的外套就往外跑。
真要凍死在這裏了,還不是我把她拖回去!徐聞這麼想。
跑下去之後,徐聞心裏一片兵荒馬亂,比起平時相處來不好意思得很,隻能匆忙把手上的外套往她身上劈頭蓋臉地一罩。
許久都沒說話。僵持著一陣冷風吹來,徐聞渾身打個哆嗦,可悲的發現自己穿著家常服就跑出來了。
“我不是很冷……”她察覺到了徐聞的尷尬,說著作勢要把外套還給徐聞。
徐聞趕緊製止:“行了,你就這麼——”
這麼一說,回過頭來看她。剛才在樓上看不太出來,現在近距離一看,她的表情倒也沒想象中那樣全然坦然,也有點不好意思。
這下好了,兩個人又尷尬起來。
僵持半晌,林婧脫下外套塞回給他:“算了,今天太冷了,我還是先回——”
“我喜歡你。”
她似乎是愣了愣,詫異地望著徐聞。
歲月過去很多年,唯一沒變的,就是她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從來都是像初次相見時的那樣,像極了無辜的小鹿,幹淨透徹看不到一絲雜質。
徐聞從來想不到,她會喜歡自己——或者該說,這根本讓人想象不到。
徐聞沒有任何比得過易逸的地方,所以一早也就給自己找好了退路,當她的朋友,在她任何高興或不高興的時候隨叫隨到,之後沒徐聞的事了,就自行散去,當個最恰如其分的好朋友就足夠了。
但是……
她已經那麼說了,而他不知道在一瞬間,到底是哪裏的勇氣鼓勵著自己。
“徐聞喜歡你,”徐聞望著她的眼睛,重複道,“我、徐聞,喜歡你林婧。”
——她剛說了,她受夠徐聞這個笨蛋了,如果徐聞再傻下去,她就再也不理徐聞了。
“從小學就喜歡你了,一直都喜歡你。”
——徐聞完全想象不到,如果她再也不理自己了,自己會怎樣。
“我這裏不好那裏不好,所以一直不敢說喜歡你。”
——她那麼好,徐聞這麼不好。說出來之後,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啊啊,用別人的話來說,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類的吧……”徐聞撓著頭,想向老天借條地縫鑽進去。
“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嗎?”
她突然這麼問,徐聞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不想……”隨即立刻警覺,“不是!想!想!”說著慌張抬頭,看到她捂著肚子笑得扶樹。
“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啊!”
“……”
她笑停下來:“昨天確實是和易逸聊了一會兒天,並且因此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那個時候,易逸也十分不理解她的想法,認定是她的托辭。的確,在所有人看來,徐聞不至於差,但和林婧也隻能止步於朋友、甚至隻是跟班的關係了。
但她認真地告訴易逸:“我真的喜歡徐聞,喜歡很多年了。”
具體是什麼時候覺察到自己喜歡他,她已經不知道了。因為對徐聞的喜歡和依賴,早就在這長久的歲月裏融入了血液,成為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或許是在那次元旦的步行街上,她與他走散後,透過茫茫的人海看到他茫然而焦急地尋找她的時候;或許又是每次被他耐心帶著去一個地方的時候;又或者,可以更早的追溯到他在放學後的教室裏,他從她手中拿走黑板刷的那一刻。
或許同樣是想對她好,想要幫助她。可是易逸從來也隻會教訓她,隻有徐聞,是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後,幫她做好一切的事情,然後再若無其事地退回去。
她不知道其他的人怎麼想,但就她而言,她不需要喜歡什麼所謂光芒耀目的男孩子。自己喜歡的人,在自己的心裏本來就是最完美最光彩不過的,也不需要別人的肯定或評價。
但是似乎,徐聞自己都像易逸那樣想。
在易逸大度的鼓勵之下,林婧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回來路上一路試探,誰知道那塊死木頭疙瘩就是不開竅!林婧差點氣惱,這才一大清早就頭腦發熱地跑來了。
“所以,我才說你是個笨蛋啊。”林婧望著他,“在你還沒喜歡我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隻是你這個笨蛋一直不知道而已。”
天空又飛揚起了大雪,落到了她的頭發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也是下著雪,白色的雪沾了她滿頭滿腦,唯獨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透徹。
“不,”他突然也笑起來,“我肯定比你更早喜歡你。”
在我們都一無所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