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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爭辯隻能是無疾而終。
莫書言去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秦歡,卻找不到她,他第一次逃學了,不顧袁雅茁的阻止,跑到小院子裏去找秦歡,瘋狂敲門,隻有一個看上去就知道是嚴重酒精中毒的中年男人開門,莫書言認出這是秦歡的父親。
夏父沒認出是他,不耐煩道:“誰知道她死哪裏去了!永遠不回來正好!”說完,將門重重一關。
莫書言再找遍了每一個能夠找的地方,可是偌大的城市,他就是找不到她。
最終跌跌撞撞跑到了山上,依舊找不到,他坐在地上,抱著雙膝,突然想起那個時候,她在這裏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其實她那時候的眼神就很悲傷,亦那樣堅決,隻是……他為什麼就沒有看出來?看出來了,為什麼沒有疑問?所以現在才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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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去之後,病了一大場,病愈之後,又開始學習,恢複以往,和誰都斯文以待,隻當那是做了一場春夢。
沒有承諾,沒有親吻,什麼都沒有,連記憶都顯得有些模糊,閉上眼睛,聽得最清晰的不是她的聲音,而是那場傾盆大雨的聲音。或許,真的隻是幻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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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之後出成績填誌願,袁雅茁考取二流大學,莫書言考取重點大學,臨近開學,在火車站送行時候,袁雅茁哭得一塌糊塗,莫書言笑著拍拍她頭,說:“別哭了。”
袁雅茁依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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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四年是段不長也不短的時間。
都畢業,回到家鄉。袁雅茁出外逛街,看到熟悉的麵容,遲疑一瞬,叫道:“秦歡!”
那人回頭,微微一笑:“袁雅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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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在咖啡館裏,各自看落地窗外的人來人往。
袁雅茁說:“當年莫書言找你快找瘋了。”
秦歡卻說:“袁雅茁,你瘦了,漂亮多了。”
袁雅茁一愣,隨即低頭笑,又抬頭看著她:“……可是你胖了些。”
兩人對視而笑,秦歡攏攏自己耳邊的碎發:“懷孕的女人總有些虛胖。”
袁雅茁愣在那裏,半晌不得言語,回過神來下意識就去看她肚子,這才發現她穿的是娃娃裙樣式的衣服,並不顯肚子,這才一直沒有注意到。
沉默半晌,袁雅茁覺得自己喉嚨裏有些發癢:“你……過得還好?”
“別這種眼神,我過得很好。”秦歡笑,“吃穿不缺,比你們都要少奮鬥很多年。”
袁雅茁脫口而出:“但是莫書言——”
“別傻了,我和他隻有小時候的感情,那時候也是不甘心而已,我和他,還有和你,我們都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秦歡微笑,“袁雅茁,你實在不用再嫉妒我,因為我注定不會跟他在一起,我不喜歡跟會讓我自卑的人在一起。”
袁雅茁沉默了更久,才輕聲說:“他要結婚了。”
秦歡一愣,隨即道:“你這種語氣,似乎在說新娘不是你。”
袁雅茁點頭,看著她的眼睛:“我是伴娘,我有自己的男朋友。秦歡,不是每個人都能等待那麼長時間,莫書言等了你那麼多年,終於都等得絕望了,我由來自私又平庸,隻想找個愛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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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館與袁雅茁分手出來,秦歡漫無目的遊蕩在大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轉頭,看到大落地窗那邊的婚紗,雪白純潔,漂亮得不得了。
從一開始,自己就和莫書言是雲泥之別。
他不過是短暫的落難,日後又是受盡追捧的王子,而她,從始至終都隻能是適合蹲在角落的,陰暗的蘑菇。
世界觀不同,價值觀不同……什麼都不同。如果一定要在一起,隻會落得日後兩人反目成仇,倒不如一早分開,好歹日後想起來了,他或許還會有所舍不得。
就這樣,讓他得不到,然後他就可以一輩子都愛著自己。
她對著落地大玻璃微微笑,然後邁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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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歡!”
她一愣,停下腳步,緩緩回頭去看。
就像是童話裏,王子和公主結婚的時候,穿著潔白的禮服,俊朗無邊。
他站在婚紗店門口,看著她,居然再也沒辦法說出多餘的話來。
是她先笑著開口:“恭喜你要結婚了。”
風吹過,她的衣服被吹得貼住肚子,他看到她突起的小腹,又是一陣發愣。
她又笑:“多年不見,你就傻了?”
他恍如夢怔一般,慢慢走到她身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沙啞:“你……結婚了?”
她回答:“我懷孕了。”頓了頓,說,“對,我結婚了,我先生在前麵等我。過兩天我們要出國旅遊,大概不能參加你的婚禮……再見。”說完,她轉身離去。
他怔怔看著她離開,新娘試好婚紗,被親友們圍簇著誇讚不已,卻有人說不見新郎,紛紛找他,有人叫道他在門口,新娘被親友們慫恿著,紅了臉提著裙擺走過去,又不解看他呆站門口望著大街,輕聲叫他:“書言?書言?”
叫了好幾聲,他回過神來,回頭看著她。
她羞道:“好看嗎?”
他卻看著她,又出了神。
潔白的婚紗,嬌俏的新娘,完美的畫麵,可是,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多年以前,有個瘦小的小女孩,披著床單在院子裏跑來跑去,風吹過,將她背上的床單吹起來,她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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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許久不說話,新娘的笑容有些僵硬:“書言?”
他突然醒過來,轉身就往外跑,任由身後多少人叫自己也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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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書言追到大街上,四周人來人往,早已經淹沒了秦歡的身影,他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何去何從,突然內心荒涼。
周圍的人紛紛回頭看這個穿著新郎服的俊朗男人。
他大叫:“秦歡!”
可是沒有人應他。
他慢慢蹲下身子,任由身邊人群川流過去,仿佛全世界都已經不在了。
袁雅茁遠遠停住腳步,看著他,眼淚就那樣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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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半個月後,莫書言和美麗的新娘子踏上了教堂。
再一年,莫書言的孩子出生,是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袁雅茁也與男友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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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書言的老婆是大公司千金,他入了那公司,憑借出色的能力與嶽父的關係,工作如魚得水節節高升,在旁人看來他的生活幸福美滿,令人歆羨不已。
袁雅茁成了公司的小職員,家中小康,不富不貧,和丈夫感情頗好。
都在外人看來是幸福得不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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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年,莫書言的兒子莫念知入了小學,讀書第一天便掛了彩回來。
莫太太心疼地幫兒子換藥安慰不停,莫書言皺眉問情況。
莫念知憤憤不平地捏著小拳頭道:“那些家夥欺負女同學!仗著自己長得高大就去扯李小玉的小辮子!還罵她又黑又瘦!”
莫太太哭笑不得,隻能囑咐下次再也不能打架了。
莫書言倒是笑著搖搖頭,摸摸他的頭:“……你倒是繼承了你爸爸的打抱不平。”換來莫太太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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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在許久之前,也是有人欺負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女生,他人生地不熟,又一貫是溫和待人,可是那一瞬不知哪來的勇氣,衝上去將比自己高壯了許多的男生推倒在地,抓住女生的手腕就跑。
時至今日,從來沒有想通過,為什麼那時候就那麼衝動了。
或許是因為她的眼神太無辜了,或許是那些男孩子做得太過分了,或許是因為她的笑容太燦爛了,或許……
隻是本能而已。
本能想要保護她,雖然在很多年後,她終於正式拒絕了這份莫書言自以為是的保護。
那無法回去的年少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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