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這個少年,我愛他(2 / 3)

“遲軒和我的關係……你都知道了吧?”

我驚訝於他的毫不遮掩,不由得猶豫了一下,好一會兒之後,我點了點頭。

“我爸爸公司破產了。”何嘉言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墨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托遲軒的福。”

聽到這話,我先是狠狠地愣了一下,然後想也不想地張嘴反駁:“你別胡說!”

“你不信?”何嘉言看我一眼,然後身子往後仰了些,脊背靠上了挺拔的樹幹。

“我當然不信!”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神情寥落而又疲倦地說:“他有一個小姨,打小和她媽媽一塊長大情同手足的,你知道嗎?早在三年之前,就成了我爸爸對頭公司的總裁最得力的助手,三年間,她幾乎每一天都在不遺餘力地策劃著,要將我父親的產業搞垮。”說到這裏,他嘴角的苦笑加深了些,“這一次,她終於成功了。”

我呆了好幾秒,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喃喃:“你是說……韓貝貝她媽?”

何嘉言看我一眼,眼神代表著,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他盯著我的眼睛,眼神有些複雜,像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慢騰騰地說:“遲軒肯告訴你這些,說明你在他心目中,已經很重要了,所以——”

聽到這個連接詞,我似笑非笑,忍不住開口打斷他:“所以,你想讓我替你做說客?”

何嘉言臉上閃過一絲狼狽,他笑得有些牽強,眼神卻堅定極了。他有些動情地上前一步扯住我的手,微微低頭,看著我說:“諾諾……我希望,你能夠幫我。也隻有你,能幫我了。”

突然親昵的舉止,和那句久違了的稱呼,讓我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神智回到我的腦子裏,我麵無表情地撥開了他的手,繼而朝著他客套疏離地笑了一下:“憑什麼?”

他的手陡然落空,神情怔了一下。

我深深地看著他,心底明明越來越澀,嘴角的笑意卻是在徐徐地加深:“你要我幫你,是憑什麼?”

何嘉言麵色泛白,說不出話。

我盯著他,盯著他的每一個表情。

這是自從他和談嫣在一起之後,我的眼睛第一次,這麼無所阻擋地直視著他。

然後,我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接下來,每說一句,我臉上的嘲諷就會加深一些:“憑我們曾經不清不白地曖昧四年?還是,憑我最最需要依靠的時候,你移情別戀?再不然,總不能是憑三年前,遲軒的阿姨開始對你爸爸的公司出手,所以你便甩了我,和談嫣在一起吧?”

我越說,心底就越是覺得好笑和悲涼,這就是我曾經天真無邪地喜歡了整整四年的人啊。

他曾經是我竭盡全力追逐的光芒,他曾經是我一心一意以為不會離棄的神祇,他曾經是我無知地認定,即便全世界都不懂我,他也會聽得到我心聲的知音,他曾經是我引以為傲從來都不加設防,為他付出一顆真心的少年。

我是真的、真的曾經一度以為,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一樣美好,叫愛情,那麼屬於我的那一份,必然、必然隻能發生在,我和他的身上。

可是我錯了。錯得好荒唐。

他和我惺惺相惜的那四年,不過是,男人不願擔起責任,遊刃有餘的,曖昧一場。

他撫摸我的頭發,他陪我熬夜通宵,他看著我的臉溫柔寵溺地笑,可那些,並不叫愛。

難怪他能夠,在形勢需要的時候,毫不留戀地抽身走開。

我看著何嘉言的臉,覺得自己真丟臉。

我聽見自己說:“你那天給我送液晶電視,也是為了這件事吧?哦,還有,聽談嫣說,你當天是從醫院跑出來的?我真感動。不過,真的很抱歉,這件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說到這裏,我鄭重其事地看了麵前相貌俊朗的男子一眼,然後勾一勾嘴角,緩緩地說:“不是我不願意幫你,這是你們何家的家務事,即便我是遲軒的女朋友,也沒資格管。”

我其實更想說,這是你們何家應得的,這是你們何家欠遲阿姨的。且不說我如今不喜歡你了,即便我還喜歡你,也未必會幫忙。

何嘉言一直沒說話,一直在沉默。

我覺得話說完了,沒必要再和他麵對麵地站著,於是我轉身,往正在比賽的那塊場地走。

走了沒幾步,身後飄過來輕飄飄的一句:“我並不是……一直都在利用你的。”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

他苦笑:“說出來,你會笑我吧。親眼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之後……我真的後悔了。”

我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半晌後,我垂了眼皮,平靜無比地回答他:“我已經在一個地方,仰望你整整四年了,你離開之後,我很難過,但是……我最終也終於鼓足勇氣,離開了。”

“對不起。”我轉過臉來,朝著自己曾經迷戀了足足四年的俊朗男子,微笑著說,“即便你如今回來,我也已經不在了。”

舉步離開,微風送來一句輕到幾乎讓人以為是幻聽的話。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了嗎?”

我的腳步沒有遲疑,心底,卻在默默地說:對啊。

我喜歡上遲軒了。

北京的冬天,不可阻擋地到來了。

每天去上學,我都包得像北極熊似的。

自打升入研二,我的課程漸漸少了,遲軒卻是專業課集中,又多數是要考試的,所以我每天全副武裝地往學校趕,多數都是為了陪他。

他上課,我就跟他一起坐在教室裏,冒充旁聽的;他考試,我就在校園裏胡亂溜達,悠閑極了。

北京的冬天又幹又冷,可是我卻覺得,這樣的日子,蠻好的。

許是我和遲軒不吵不鬧過得太滋潤,連我老媽都忍不住打電話說:“你們兩個啊,真是太膩味了!”

膩味又怎麼樣?我絲毫不以為恥,反倒笑嘻嘻地說:“別說那些不要緊的啊媽,您和我爸抓緊準備好紅包,放假我帶他回家!”

那個時候,我確實以為,我們可以一起回我家過年的。

直到,我接到了談嫣的電話。

電話裏,談嫣的聲音帶著哭腔,第一次沒有了平日裏和我較勁時的傲氣,她幾乎是哀求般對我說:“喬諾我求你,算我求你了成嗎?你、你快來看看嘉言吧……”

那個時候,北京下了第三場雪,遲軒在考最後一門專業筆試,我正在N大的校園裏,百無聊賴地踩雪玩兒。

談嫣的話,像是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當頭朝我潑了過來。

我蒙了很久,才回過了神來。

那股子油然而生的不好的預感,促使我什麼恩怨情仇都顧不上了,我給遲軒發了條我有事先走了的短信,拔腳就往校外跑。

上了出租車,我定了定神,給談嫣撥回了電話:“在哪兒?”

她當時就哭了。

趕到談嫣電話裏所說的醫院,我覺得自己的一雙腿有點軟,一旁路過的護士看到了,好心地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我白著一張臉,搖搖頭,拒絕了。

我沒膽。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永遠到不了特護病房當中,他所住的那一間。

那一天,我在走廊裏站了很久,穿堂風吹得我渾身都冰涼冰涼的,談嫣的電話打過來追問我到了嗎,我這才醒過神來。

有些事,不是你一味地躲,就能視而不見。

我必須去見何嘉言。

進病房時,我恨不得閉著眼。

我不敢看。

是談嫣低低的一句“他睡著了”提醒了我,我閉眼半晌,終於一點一點地將眼睛睜開。

病床上那個一向清秀好看的男人,映入眼簾。

不過是一個月不見,他瘦得不像話,顴骨微微凸起,虛弱,慘白。

我當時就眼睫一顫,嘴唇翕動,淚水更是幾乎滾下來:“他……怎麼會?”

談嫣的氣色也並不好,眼睛腫著,怕是經常以淚洗麵。

她對我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一直都沒離開何嘉言蹙眉沉睡的那張臉:“他疼得厲害,吃不進東西,也睡不著,醫生剛給了他打了一針安定……”

我捂住了嘴巴,眼睛盯著他那張連睡覺時都皺著眉頭的臉,隻覺心底像是被刀刃在一下一下地用力刮一般。

我搖頭哽咽:“我不相信。”

談嫣歎了口氣:“我還能咒他不成?”

她轉過臉,看著他,又紅了眼圈兒,壓低了聲音:“他媽媽那一族有這個病史……我查過的,這種病可以遺傳。”

我還是不信:“他從來就沒有胃疼過,怎麼會得胃癌!”

談嫣仰臉看我,眼睛裏頭有哀傷,也有忌恨,許是情緒激動,她禁不住抬高了腔:“你認識的隻是以前的他,後來你哪有關心過嘉言?!”

我啞口無言。

談嫣看著我,目光越來越激烈,眼圈兒也越來越紅,她一字一頓地對我說:“你們好、好了四年,他突然之間就移情別戀到我身上,你一點都沒想過原因?”

我身子一顫,臉色瞬間蒼白。

談嫣冷笑,緊緊盯著我的眼:“想說什麼?想說我明知道他喜歡的不是我,還死皮賴臉地待在他身邊?江喬諾,我是不服!我談嫣哪一點不比你好,憑什麼他眼裏隻有你,根本就視我不見!”

我閉眼,淚水弄濕了臉。

談嫣卻是越說越激烈,她幾乎是又哭又笑地說著:“我喜歡他,我從小就喜歡他,你不知道吧?我們談何兩家可是世交,我比你早認識他十幾年!他不喜歡我,他拿我當妹妹,可我談嫣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妹妹那個頭銜!他喜歡你,他對你好,我當然要和你作對!他離開你,躲著你,我當然開心!他突然躲著你了,我雀躍,我向他告白,他卻告訴我他有胃癌,讓我不要再對他用情,讓我離他遠一點。我不,我偏不!你江喬諾能擁有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胃癌不過是場病,我們家有的是錢!”

談嫣的一句句,一字字,像是刀鋒,狠狠刮著我的臉。

我眼淚掉得越來越凶。

我說不出話來。

她狠狠地瞪著我的臉,繼續控訴著:“他拗不過我,怕我會把他的病情告訴你,所以才答應和我在一起。可又整天怕你會誤解,他千方百計地想要跟你解釋!我就是氣不過!遲軒的阿姨把何氏企業弄成了那副樣子,他每天忙著處理公司的事都來不及,憑什麼還要顧及你!”

她朝我走過來,染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咄咄逼人地指著我的臉:“何氏企業被遲軒的媽媽卷走了多少錢,你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訴你,百分之六十!外表看起來風光體麵的何氏,其實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是一個空架子!你以為嘉言為什麼突然跨專業讀法學的碩士?還不是為了幫助何氏!”

我身子一震。

談嫣冷冷地笑了起來:“想說何家活該?”

她邁了一步,逼近我的臉:“可別忘了,遲軒的身體裏,流的可也是何伯伯的血!”

我揪扯著手指,說不出話來。

談嫣冷笑:“說來也不怕你笑話了,我接近遲軒,我討好遲軒,為了氣你,不過是一個方麵。”

我閉著眼,啞聲:“你想讓他……去做說客?”

談嫣激動:“何家欠她遲清雅的早就還完!明明是她一個女人不知羞恥甘做小三,她妹妹未免太不饒人!”

我睜開眼,看著她憤恨萬分的臉,嗓音沙啞,眼角還有淚在往外滾。可我說出口的話,已然冷靜了下來:“你們談家,怎麼不幫何家渡過難關?”

談嫣頓時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因為流淚而酸疼的額角,低聲喟歎:“你喜歡他,喜歡得奮不顧身,可你爸爸卻巴不得何氏趕緊垮台,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