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世界的彼岸遙遙相望 五 愛與恨的苦果
——是的，我隻是不想看著你。
回憶之門大開，激流般衝垮了記憶的防線，回到那個仍是皇權集中，帝王至上的封建年代。
數千年來，對權力的渴望，不止是人類的特權。
長久以來被人類認為是皇權象征的龍族，作為守護監禁邪靈地獄之門——禁地之門的守護神使，卻隻能維持著對海洋的掌控權而已。不滿於這種逐漸退化的權力控製，一脈雄心勃勃的龍族支脈決心效擬人類的史亂，以奪回千百年前曾被龍族掌控過的強大權力。
“不，這樣太愚蠢了！”穿錦緞青袍的束冠少年突然從珊瑚石上站了起來，懸浮在頭頂的碧藍“天空”顫了顫，像是預知了什麼。
一旁的略微年長的黃袍少年身手將他拽住，聲色俱厲道：“龍沁，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去阻止父親。”龍沁堅定地說：“哥，你不覺得這太愚蠢了。別說我們隻是龍族中的一支而已，即便所有的龍都聯合起來，也不一定能控製得了禁地之門的力量，萬一惡靈都跑了出來怎麼辦？父親會因此受罰的……”
“傻瓜，父親怎麼可能會聽從你。”龍斬拽著弟弟的手，無奈地搖頭。
“可是……”龍沁蹙起清秀的眉毛，略為沉思道：“哪怕是水鏡，也有預知錯誤的時候。而且隻是一個片斷，能代表得了什麼。為什麼要用這麼多的性命去賭呢？”
“龍沁！”兄長突然大聲驚呼，同時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少年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的哥哥。龍斬修長有力的十分手指深深嵌入了弟弟的肩膀，幾乎穿透鎖骨。“聽著，別去做那樣的傻事，即便父親不說什麼，叔伯們也不會放過你的。為了防止你去告密，可能會殺了你。”
“哥……”
“不，聽我說，”龍斬斷然打斷，一字字用力地說道：“我不想看著你死，明白嗎。”
少年茫然地點頭，直到此刻才終於明白——是的，我隻是不想看著你死。
隨它邪靈肆虐，惡魔流竄，擾亂人間，隻要你我生死一起！哪怕是要同在煉獄裏忍受千年烈火……哪怕人類曆史上戰亂不斷，皇帝猝死，紅顏禍亂……哪怕還要整整百年，無法平定的戰亂如陰雨天的烏雲般，始終盤踞在人間的上空。
哪怕，一切的一切……
——我隻是，不想看著你死。
遊天恒突然停止搖晃弟弟的身體，冷漠而短促地笑了一聲，那氣息仿佛是從胸腔中噴射出來。他猛然地鬆開手，站直身體俯視倒在地上的穆青。“你錯了，我早就已經死了！你看到的這個，不過是軀殼。我是為了今天，才撐到現在……”
“龍斬——”綺羅想要提醒，但太晚了。
那條守候在火山口已久的白色手臂閃電般伸向站在砂石上那三人。莫顏無力爬起來逃跑，隻是困坐在地上極力向後倒退。她想要撲過去阻止它們靠近穆青。但白色的電光卻已經找到目標，像是緞帶般柔軟地纏住了遊天恒的身體將他拖向火山口。
那個人……會掉下去吧？
莫顏睜大眼睛，這個人是殺死母親的凶手。即便再度跌進地獄，也隻是罪有應得而已。她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眼睜睜地，看著他，掉下去。
可是沒有，他沒有掉下去。
綺羅的紅裙在莫顏眼前飄過，擋住了遊天恒的身體。她撲過去抓住了遊天恒的手臂用力甩開，於是他們像鉛球和投擲者那樣旋轉著，對調了位置。沒有任何力量，隻是憑借著單純的地心引力，綺羅混沌地跌向火山口。紅色的裙裾飄揚著，像絕望的地獄岩岩漿。
墜落的瞬間，綺羅看見那碧藍的海水盤踞在頭頂上，正如她第一次睜開眼看到的那樣。
時間飛快地倒退，她看見一切都在退後，龍斬的容顏，那碧綠的蒼穹……時間回到那一天，也是這樣純淨的天空，也是這樣碧藍的海水。
她第一眼的世界裏，隻有這些，隻有他。
眼前的男孩十四五歲，一雙比海水更深邃碧藍的眼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身上穿著金銀緞帶的袍子，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貴族氣息。
“要毀掉她嗎？”少年氣憤地轉向身後的人。
“殿下，這些傀儡不過試驗品。不需要的時候……”黑袍巫師走入她的視線中。
“不，我需要它。”少年堅定地說。
“殿下……”黑袍巫師驚愕地看了看少年：“您確定您需要她麼？”
少年的臉孔在她視線中逐漸清晰起來，是少見的俊朗清逸。
她轉動漆黑的眼珠，這地方也變得清澈空曠，海水懸浮在頭頂。像個宮殿，更像個珊瑚石堆。在她的左右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小人兒。他們有的沒有手，有的沒有頭，有的隻有一隻眼睛，也有的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
“嗯，就是她。”少年朝她笑了，比那些閃動的白光更迷人。
他又轉向巫師。“你不是又要丟掉了麼？那麼就給我吧。”
“可是，她還不是一個傀儡。”巫師謙恭地垂下眼簾，向少年敘述道：“她現在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娃娃而已，說穿了，跟那些無能的人類沒什麼區別。”
“我不在乎。”少年斷然地說，徹底杜絕了巫師想要說服他的念頭。巫師為難地瞥了一眼她。她從那道霜一般的目光中感到了畏懼，害怕和擔憂。
“我叫龍斬。”少年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冰冷的手，卻為她注入一股炙熱如岩漿的暖流。她試圖效仿他，動了動嘴唇，說：“龍斬。”
啪——一記脆響，將她的臉也打得偏離過去。
“殿下的名字是你叫得麼。”巫師吼道：“你這個下賤的沒用的東西。”